中篇
1
1、
他总是把所有东西都摆在台面上,即使买了很多的收纳盒,也总不肯把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收进盒子里。
“我用的时候就不用翻箱倒柜再找了嘛。”他当时是这样说的,盘腿反坐在椅子上,下巴挨着棕色的椅背,刚喝完水,嘴巴泛着莹润的光。
俞寒就不能再继续教育下去了。
他总是很占地方,俞寒想,这个人就是很占地方,在家要占他的书桌,在外面要占他的手臂,没见面的时候占满了他的心。
“他是谁?”张医生用手里的钢笔敲了敲桌子,问道。
“没谁。”俞寒站起来,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走到门口的时候跟张医生说了句拜拜。
2、
李倩茹看起来很年轻,棕褐色的温柔长卷发。江亦在她对面坐下的时候,她对他温和地笑了一下,说:“给你点了拿铁,小孩子可能不太喜欢苦的。”
江亦没有说话,事实上他确实不知道要说什么。他18岁,成年人世界里的大多数虚与委蛇他都没有见识过。他很清楚李倩茹为了什么要见他,却不知道她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达成她的目的。
总归不会是签一张500万的支票让他离开她的儿子。想到这里江亦忍不住笑了一下,抬头时李倩茹也在看着他。以一种胜券在握的语气,李倩茹问他:“小江同学,你有出国的打算吗?没有的话俞寒就出国去念书了。”
拿铁上来了。江亦把表面的爱心拉花搅乱,勺子在陶瓷杯壁磕出清脆的声音。他心跳很快,努力平静地说:“如果我不呢?”
有点答非所问的意思,李倩茹应该是听懂了,因为她放下杯子,往后靠在了椅子上,笑得更开怀了。
“如果你不跟俞寒分开,我和他爸爸,”她残忍地停顿了一下,说,“就不要他了。”
3、
俞寒有跟江亦说起过他妈妈,很果决、说一不二,是个很厉害的人。江亦坐在宿舍沙发上打游戏,笑着飞快地扫了一眼俞寒,说:“厉害的人都喜欢我。” 俞寒躺在他腿上,掀开他校服衣摆,亲了亲他的肚皮,说对,我这个厉害的人也喜欢你。
江亦想不起他还跟俞寒说了什么,不要脸还是神经病,反正骂俞寒他翻来覆去都只有那几个词。然后他又觉得有点抱歉地弯腰亲了俞寒的额头。
这样狠心不要孩子的爸妈拿来干嘛,还不如到我家来,我爸妈都是很好的人,肯定会对俞寒好的,江亦躺在床上愤恨地想。但是不行啊,换成他自己,爸爸妈妈不要他了,他去别人家里住,也对他很好,可以养得起伯恩山犬,可以永远和俞寒在一起,江亦想了很多条他认为很有吸引力的条件,还是不行。光是想想爸妈不要他了,他就开始觉得有点伤心。
江亦望着头顶熄掉的灯,把所有选项都选了一遍,才意识到,生活里中并没有能选得出完美答案的选择题。
4、
选俞寒还是选爸爸妈妈?江亦换位思考,他选不出来,只想把让他选的人揍一顿。所以他也不想让俞寒选。
江亦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开心,俞寒问他怎么了,他总是沉默。他常常上课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盯着俞寒看,在宿舍就抱着俞寒不松手,用迷恋的姿态吻俞寒的额头、脸颊和嘴唇。
俞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边享受江亦的粘人,一边很担心,江亦变得对很多事都没兴趣,上次月考是他第一次考第二。
李倩茹又找了江亦一次。她这次没有点咖啡,可能是因为她带来了太多的照片,桌子放不下了。她把照片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只能看清楚江亦的脸,一部分只能看清楚俞寒的脸。
无论哪部分,都足够让江亦害怕。江亦盯着照片想,我真是个软弱的人。
于是江亦说:“我已经在联系学校了。”
5、
江亦闷闷不乐的状态又持续了一段时间,他开始变本加厉地依赖俞寒。甚至有一天晚自习下课,江亦一直缀在俞寒身后,进了门就用力把门踢上,扑在俞寒身上咬他脖子。
俞寒吃痛“嘶”了一声,却没有推开他,只揉着江亦的头发轻轻地喊他:“宝宝。”
江亦就放开俞寒很快地跑进浴室,水声哗哗地响起来,俞寒去他衣柜给他拿了睡衣和内裤。然后就看到江亦的手机摔在床上亮着屏幕,新邮件的发件人是美国一所顶尖大学。
水声停了,过一会儿江亦裹着浴袍出来。俞寒想问他为什么眼睛很红,江亦就开口抱怨说浴室好闷啊。于是俞寒就没再问了,他接过毛巾给江亦擦头发,笑着说宝宝你收到诈骗邮件了。
江亦倚靠在俞寒怀里,很明显地僵了一下,才用不太在意的语气说:“是吗?”
他本来也不怎么在意。
俞寒轻松地把江亦抱到床头,给他吹头发。俞寒怕烫到江亦,风和热都开得很小。江亦就在和缓的风声里问他:“俞寒,我们要不要做爱。”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08
不可能
6、
俞寒没有说话,等到江亦头发全部吹干了,才坐开了一些,抿着嘴唇,有点生气的样子。
江亦冲动地讲完那句话,没有得到俞寒的任何回应,后悔的同时又感觉到漫无边际的难过像海浪一样涌过来,速度很慢,但是躲不掉。
俞寒不知道江亦在想什么,才能把一句本应该旖旎的邀请,用那样灰心的语气讲出来。他问道:“江亦,你为什么难过?”
江亦伸手把枕头抱在怀里,是没有安全感的动作。他看到俞寒的眉毛皱起来,就很慌乱地不知道编什么样的借口。江亦搓着枕套的边缘不说话,俞寒只好隔着枕头抱他,亲他的耳垂,然后回答最开始那个问题。俞寒说:“不做,宝宝,等你再长大一点才做。”
明明是很温情的句子,江亦却轻易地联想到了另一个方面。他在俞寒怀里哧哧地笑,拍了一下俞寒的背,说:“你就大得不行了吗?”
“宝宝的比我大。”俞寒听见江亦笑了,就扯掉两人中间夹着的枕头,用了些力把江亦搂在怀里。
象牙塔里的年轻人总是很天真。江亦从俞寒的话里得到莫名其妙的启发,变得非常乐观。再长大一点可以做爱,那也一定想得出办法可以保护俞寒,不用做那样的选择题。
7、
李倩茹跟江亦说,如果俞寒知道了你在哪个学校念什么专业,那我就在高考前一天把关于你的照片发在你们高中的论坛——“如果俞寒高考失利一辈子都活在父母的羽翼下是你想要看到的,那么祝你得偿所愿的时候会快乐。”这是李倩茹的原话,江亦一边觉得李倩茹肺活量一定很高,一边一字不漏地听在了心里。
“知道了。”江亦疲惫地说,“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李阿姨,俞寒差点以为我出轨。”
早恋好烦啊,他走出咖啡厅的时候想。
江亦走进教室就看到俞寒在位子上睡觉,夕阳涂了他满身,白t掩盖不住漂亮的肩背轮廓。早恋真好啊,江亦飞快地改了想法,仅仅是一个画面就让他感受到充盈在胸腔里的幸福。
江亦小心地越过俞寒进到靠墙的位子,刚刚坐下,凑过去想偷偷亲俞寒的鼻尖。俞寒就睁开眼睛,很红,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开口时声音有些哑:“下午我开了电脑,你又有来自美国的邮件了,宝宝。”
宿舍里的电脑江亦设置了qq自动登录,俞寒本来是想打印一套资料,眼睛扫到右下角,江亦又收到来自美国的邮件。
俞寒本就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所以江亦这段时间偷偷藏着的秘密,他只是点了几下鼠标就全部看到了。
所以俞寒都看到了,江亦有些恍惚地感到解脱。虽然他没什么表情,但是江亦知道俞寒还没有生气,他只是很紧张,他在等江亦否认。
或者说,他在等江亦亲口承认。
人总是会有一些侥幸心理,一些无谓的希望,这是很正常的。
江亦希望俞寒永远也不知道他要走,俞寒希望江亦跟他说是开玩笑是恶作剧是其他随便什么都行。而他们都知道不可能。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10
稻草
8、
他们沉默地对视。江亦就看着俞寒的眼神一点一点褪去温度,当俞寒从趴在桌子上的姿势变成坐起来靠在椅背上的时候,江亦伸手想碰碰他的手,俞寒很随意地躲开了。
俞寒在生他的气,他委屈又害怕,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什么时候走?”俞寒问道。
江亦不敢再看俞寒的表情,他转头去看自己的书桌,尽量稳住声线:“下个月7号。”
课本和笔记本按科目分开摆在左手边,江亦的位置在教室靠左,书这样摆就不会影响视线。水笔都盖好笔帽插在笔筒里,就不会弄脏衣服跟俞寒哼哼唧唧抱怨。
江亦想不起在俞寒之前,他的课桌是什么样子的。大概是所有东西都摆在一起,上课的时候慌里慌张地找完书再找笔。
大概是他盯着书有点出神,俞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来,他说:“我怎么老是做没有意义的事。”
江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俞寒却失去耐心一般站起来往外走了。他没有收敛动作,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教室里若有若无的视线都放在江亦身上。
9、
俞寒大步走出教室,脑子里都是他站起来那一瞬间江亦露出来的惊慌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没出息,江亦不知道多久前就在一个人计划着要走,他还在后悔刚刚是不是吓到他了。
一开始他绞尽脑汁在想,在回忆他们相处的分分秒秒,为什么江亦会自己就走了,没有商量,甚至没有给他心理准备。
后来他又觉得原因没有那么重要,这样一个结果下,什么样的原因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令他痛苦。想通之后俞寒就失去了去盘问去逼问江亦原因的耐心,或者兴趣。
因为这个寻找理由的过程,不过是拉长了他痛苦的时间而已。并没有什么意义。
10、
江亦在俞寒回宿舍后不久也推门进来了,他惴惴开口:“俞寒……”
俞寒刚洗完澡,穿了浴袍,坐在沙发上擦头发,闻言转头看了江亦一眼,用很平常的语气问道:“你其实是不是不用来学校了?”
江亦不敢撒谎,动作很小地点头:“嗯。”
俞寒收回目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卧室里走,江亦看着他的背影没由来地心脏狂跳,像有什么事情要脱离他的控制了。
但想想,从李倩茹见他的第一面起,他就失去了对所有事的掌握。
江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收拾好了情绪,跟着也进了卧室。
行李箱摊开放在床上,俞寒一件一件地叠江亦的t恤,卫衣,牛仔裤。江亦从教室到宿舍一路上打的腹稿一瞬间就忘了个干净。他冲上去按住俞寒的手,声音比想象中还抖:“俞寒,你要赶我走吗?”
俞寒抬眼看他,眼神里有明显的伤心,但说的话无奈又温柔,他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让我知道你什么时候走。我只知道你会把衣服团成一团扔在行李箱里……”俞寒沉默了一下,吞下后半句“我提前给你叠好了,你想走就可以直接走了”。
因为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谁会更痛一点。
说完俞寒又开始继续叠衣服,江亦站在一旁,隔着一步的距离,换做以前,他只需要皱一下眉,俞寒就会跨过来搂住他。
而现在他站在俞寒旁边,脸上不见血色,手指绞着衣摆,看起来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俞寒也没有任何反应。
江亦一直不说话,俞寒就又没出息地反省自己说的话会不会让江亦太伤心。然后他满怀恶意地想,那大家一起痛一痛好了。
于是他放下叠了一半的卫衣,用虚心求教的表情问:“还是说,这里的一切你都不要了?”
江亦一直红着的眼眶终于掉下眼泪来,这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累积在他心头的压力、委屈和难过,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根稻草。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13
我烦了
11、
江亦在俞寒略带嗤嘲的目光中无声地哭泣,哭得快要喘不过气。俞寒只好把他拉进怀里抱着,江亦就用了十分的力气抱住俞寒。
俞寒一只手在江亦背后给他顺气,一只手把他捞起来放到床上,再顺手把鞋给他脱了。这个过程中江亦一直不停地流泪,俞寒能感觉到肩膀那里传来的潮湿暖意。
俞寒叹口气,说话时是拿他没有办法一样的无奈语气:“要哭就哭出声音来,江亦。”
大概是很久没有直接喊江亦的名字,怀里的人连呼吸都停了一下。江亦撑着俞寒的肩膀坐起来,眼睛很红,眼泪没止住,哭的时候压着嗓子,开口时声音哑得不行:“俞寒,我没有不要你,你也不能不要我。”
换平时他这个样子讲话,俞寒星星月亮都给他摘下来了。但俞寒这时候才露出真实的情绪,他没什么触动地说:“从你想要走到你真的要走,这个过程多么长的一段时间啊。而你现在才说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呢。”
房间里一时之间安静下来,江亦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俞寒看起来并不想讲话,沉默就开始在房间蔓延。
12
江亦有点想不起来那天晚上他们还有没有说什么话,只记得自己在很混沌的状态下窝在俞寒怀里睡着,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行李都被收拾好了,灰色的行李箱摆在门口,还挂着俞寒在抓娃娃机上给他抓的海绵宝宝挂坠。
他已经不用去上课了,所以俞寒也没再哄他起床,9:00的宿舍只有他一个人。江亦坐在床上抓了抓头发,又把头埋在膝盖上无声地哭了一阵,意识到事情真的无法挽回之后,才慢吞吞地起床洗漱。
这个过程中他一直在掉眼泪,刷牙的时候哽咽,被牙膏沫呛到,江亦蹲在地上对着地板一直咳到干呕。其实自己稍微压一压的话咳不了这么厉害,但是又没有俞寒给他拍背递水,就懒得压了,江亦是这样想的。其实最近他变得有点懒,想睡觉的时候一直没有尽头地睡下去,现在蹲着就想时间停住,一直这样蹲下去,就不用面对要和俞寒分开这件事。
俞寒中午没有回宿舍睡午觉,有多方面的原因,比如说有一点作业没写完,也比如说想逃避江亦要走这个既定事实。已知他晚上一定会回宿舍睡觉,晚上的时候江亦一定已经走了。那么中午回宿舍,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江亦还没走,要么江亦已经走了。薛定谔的江亦,但不论哪一种可能性,都不会让他的糟糕心情好一点。前者让他抱有没用的期待,后者让他再次体会痛苦。
他选择不去打开那扇宿舍门。
可逃避可耻,也没有用。下午下课俞寒还是回了宿舍。“有支常用的笔落在宿舍了。”他对着课桌自言自语。
13
俞寒拧动把手的时候就知道,江亦还没走。
但宿舍里并没有开灯,他进门的时候江亦动作有点大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脸在怀里的抱枕上来回蹭了几下。
江亦以为俞寒不会回来,俞寒以为江亦已经走了。两个人都没有做好见面的准备,都怔然地看着对方。俞寒进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转身把门关了,伸手拍开墙壁上的灯。
灯光乍然亮起来,俞寒转过头就看见江亦惶然的脸,和红肿的眼睛。
绕过门口的行李箱,俞寒走到沙发旁,对一直盯着他的江亦说:“还没走呢?”
闻言江亦的眼睛又开始冒水汽,想低头不再看俞寒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又很舍不得,于是就保持抬头的动作,瞪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俞寒皱着眉看他,像是非常不耐烦一样,说:“江亦,你不要再跟我扮可怜了。”可是抚上江亦脸上替他擦眼泪的手还是跟从前许多次一样温柔。
江亦握住俞寒放在他脸上的手,用了些力气,一天没人督促他喝水,开口时声音有点哑:“俞寒,你等等我。”
在俞寒犹豫是先说好,还是先问江亦为什么很突然要去国外的时候,江亦摆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并且还不是江亦惯用的铃声。俞寒扫了一眼屏幕,备注是个句号。
江亦拿过手机接起来就开口道:“马上就走了,别催了!”
俞寒觉得奇怪,江亦明明听到铃声就像受到惊吓炸毛的猫,说话的语气却是恶声恶气的。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江亦像被逼急了一样,抬高了声音喊道:“都说了马上就走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声音听起来太崩溃了,俞寒等江亦挂了电话,问他:“谁啊。”江亦的神态看上去很想扑进俞寒怀里哭,此刻却抿着嘴不说话。他还是那样眼睛里兜着水的样子,一言不发地盯着俞寒。
这段时间以来江亦藏了太多的秘密,俞寒本来想对江亦那句“等我”回答说好,现在却只觉得累。于是他用真正严肃的态度和语气,讲了江亦承受不了的话。
“我们不如现在就分手,我有点烦了。”
一分钟之前李倩茹在电话里轻描淡写地说江亦你今天不搬离宿舍,明天我就可以把一些照片发到你申请的学校。
江亦突然很荒谬地想这娘俩是不是串通好了要玩他一手。
他的初恋内忧外患被无形的压力步步紧逼,可不谈恋爱也死不了吧。江亦闭了一下眼睛,把眼泪眨出去,又叹了很长一口气,才用不太有所谓的语气说:
“那就分吧,我也挺烦的。”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16
好好学习
14
江亦站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走到门口拖着行李箱准备开门了,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跟俞寒说:“啊还得谢谢你,我本来没想出国的。”
宿舍门合上的一霎那,俞寒就惊醒了。他反反复复地梦到江亦走的那天,反反复复地听江亦也变得很冷漠的声音说“本来没想出国的。”
他睁开眼睛醒神,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把床头柜上一直在响的手机摸过来,刚准备接起来的时候就挂了。俞寒打开微信想打字,电话又打了过来,他啧了一声接起来:“不是下午吗?”
杨林树夸张道:“宝贝儿,你这是刚撸完吧,声音这么性感。”
俞寒就笑:“闭上你的嘴,我刚醒。”
杨林树说:“哎鱼儿,我们家长心疼你孤家寡人,让你中午过来吃饭。”
反正都醒了,早点过去也行,俞寒答应道:“行,我洗个澡就过来,要我带什么不?”
“不用,快点儿的啊。”
这次出差去了上海,工作谈妥之后俞寒给团队的员工放了两天假,他们就决定留在上海玩一天。俞寒自己当晚就坐飞机回了家,他不太爱在外面玩,心里总挂念放在杨林树家的甄珠。
这一趟出差确实啃了块硬骨头,俞寒本来打算睡到下午再去接甄珠,但现在也很难再睡得着,就掀开被子去卫生间洗澡。
花洒的水淋下来,俞寒闭上眼睛不可抑制地又想起江亦。江亦走之后没再在微博和微信朋友圈更新过状态,但他一直都有用instagram的习惯。俞寒卸载instagram之前看到的江亦的最后一条状态,是江亦发了他新学校的宿舍照片,底下的文字是一个音乐符号和一首歌的名字。
Glad u came
评论里有高中的同学特地翻墙去问他还回国吗,江亦回了很短的一个“不”字。
俞寒看到那个“不”字的瞬间,就觉得非常、非常刺眼,刺眼到他抖着手卸载了那个软件,还好像很痛一样地捂了很久的眼睛。
15
杨林树的“家长”许瓷喜欢花,俞寒半路停车去买了一捧小手球放在副驾,当感谢他俩照顾甄珠。
杨林树是俞寒大学的室友,大概是同类之间真的有什么磁场,杨林树和俞寒成了挺铁的朋友,俞寒每次出差都把甄珠放在杨林树和许瓷家。
小手球清浅的香在车里氲开,俞寒脑子里划过花店里的场景。花团锦簇的店里,俞寒盯着粉色的洛神移不开眼,店员走出来看一眼他,又看一眼他盯着的方向,问他是送人还是自己买。
听他说是送男性朋友的时候,店员指了一下另一边的小手球,说男生喜欢粉色的大概比较少,白色的小手球也更适合插在家里。
俞寒反应了一会儿才点头:“啊。那包一束吧。”
停好车,俞寒上楼,到杨林树家门口按门铃的时候就听到甄珠在里面嘤嘤嘤地刨门。杨林树一边说:“你还能听出是你爹啊?”一边给俞寒开了门。
甄珠就兴奋地冲出来围着俞寒转了几圈,一个劲儿地要往俞寒身上扑。俞寒费力地把花递给杨林树,然后弯腰把甄珠抱了起来,同时握住了甄珠的嘴,不让它伸舌头。
“哇你儿子真是越大越不容易养,哪天去陶云亭,你不得请我们吃顿贵的。”许瓷插着花说。
“行。”俞寒搓着甄珠的脑袋答得很爽快。
甄珠是一只六个月大的德牧,慢慢地从一只小宝贝长成英俊的大狗子了。
杨林树用怨恨的眼神看俞寒:“你们甄珠真讨厌,折磨得我老婆不准我养狗了。”
俞寒:“那你先把手从它身上拿开。”
杨林树:“不可能。”
许瓷的厨艺很好,俞寒一边吃一边祈祷他不要提自己单身的事儿。然后就听到许瓷清清嗓子,说:“鱼儿啊,你真的不找对象啊?我一帮朋友盯你盯得眼睛都红了。”
俞寒已经不知道咋拒绝了,踹了一脚杨林树:“你老婆操心我一个单身人士,你不管管?”
杨林树:“我已经有老婆了,我啥也不管。”
许瓷没好气地:“你不给你甄珠一个完整的家庭啊?”
俞寒笑着说:“得了吧,你看它的眼神,它现在最想要的是一块完整的肉骨头。”
每次许瓷都只提这么一句,俞寒一打岔他也不会再扯着这个话题说,是心挺好又很有分寸感的一个人。俞寒有时候确实会羡慕杨林树,大学时浪来浪去不着调的一个人,居然遇到许瓷之后就有个安安稳稳的家了。
早些时候他坚定地认为自己会是同龄人里最先拥有小家的那个人。因为江亦在某个下午,披着从窗外照进来的夕阳光,很仔细地描绘了他们将会拥有的第一个家。
他那天嘴里含着一颗葡萄味的糖,说话时总带着酸酸甜甜的味道,他说因为才毕业没有很多钱,他们可以租一个小一点的房子,要买一个大一点的沙发,要软一点的那种。要在餐厅插一束粉色的洛神玫瑰。要俞寒学做很多菜给他吃。
俞寒觉得胸腔里都涌进了葡萄味的爱意,他搓了搓江亦的脸,感觉到腮帮子那里硬糖的轮廓:“我做饭,你洗碗吗?”
江亦严肃认真地坐正了,说:“咱们还是好好学习,不然洗碗机都买不起。”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19
洛神玫瑰
16
俞寒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想江亦,只要不梦到他,想他的频率就会低一点。最近甄珠有点感冒,他心里着急,就没空想别的了。甄珠奄哒哒的没精神,前天俞寒送它去宠物医院看病,今天医生发信息说可以去接了。
开车到半路的时候,许瓷打来电话,很着急的语气说请他帮忙去机场接个朋友,他忘了请假,现在银行有个挺关键的客户,一时走不开。让他直接去机场停车场等就可以,他到时候把车牌和楼层发给他朋友。
“接完了送哪儿啊?”俞寒问。
“陶云亭吧,你不是还欠我一顿么,多请一个呗。哎对了帮我买束花,人好久没回来了。不跟你说了啊,客户等着呢。”
“…”还没说话那边就挂了,俞寒无语地往花店的方向开车。直到店员问起来,俞寒才想起许瓷连他朋友性别都没说。他只好让店员帮忙选一下适合送朋友的花。
店员热情地指了一个方向:“洛神玫瑰吧,花语是希望,等待和信仰,适合送朋友,今天的花也是刚到,新鲜漂亮。”
俞寒没有犹豫地说:“换一种。”
店员还想推荐别的花,俞寒失去耐心一样地打断道:“你随便给我配一束吧,接机送朋友的。”
机场高速车没有平时多,俞寒踩着油门回忆自己拿着花束走出花店了又倒回去让店员给他包一束洛神玫瑰时的心理活动。他还想那束艳俗的粉色花会不会等不到拿回家放在餐厅,在后备箱就蔫了。
在停车场找了个位置停车,俞寒刚把位置信息发给许瓷,秘书就打电话跟他跟进项目的情况。电话打完,他叹声气打开平板,看秘书发来的文件,到底谁说的当老板轻松啊,休个假都被秘书催着干活。
有事儿忙的时候,时间的流速便模糊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驾驶室一侧的车窗被轻轻敲了几下。俞寒一边收拾平板一边降下车窗,听见“你好”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摆上笑脸,转头就看见那张梦里总是留不住的脸。
17
江亦下机的时候,许瓷给他发信息说实在走不开,找了另一个朋友接他。怕他不看微信,推特、ins、短信都发了一遍。
他那一瞬间幻想,如果是俞寒来接他的话会怎么样,他会不会克制不住哭出来。他想,还是算了,他大概还没有做好见俞寒的心理准备,再说了,他哪里来的这样的好运气。
许瓷在江亦的大学交换了两年,第二年的时候某一次他俩分到了同一个课题小组,相处下来许瓷欣赏江亦的专业,江亦觉得许瓷细致,两个人就成了朋友。
他确实没想到许瓷会认识俞寒。
而看样子俞寒也不清楚今天接到的会是他。
江亦一时之间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俞寒看着他也没说话,面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江亦紧张地抠了抠行李箱的拉杆,发出“喀喀”的声音。
俞寒终于回神,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问:“许瓷?”
江亦听懂了,点头的同时分心想,如果他不是许瓷的朋友,俞寒是不是不会给他开车门啊。
见他点头,俞寒开门下车,拉过江亦的行李箱,往后备箱走。江亦摸了摸俞寒不小心碰到的他的手背,脑子有点懵地跟着俞寒往车后走。
后备箱缓缓抬起,洛神玫瑰上还沾着水珠,就这样娇艳欲滴地出现在两人面前。俞寒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借口,就说家里人喜欢这个花,顺便买的,许瓷的朋友跟他也不熟,大概也不会多问。
“是…送给我的吗?”江亦试探地看了一眼俞寒。
俞寒觉得自己应该拒绝他,并抓住机会嘲讽他自作多情,深吸了一口气却点头道:“嗯。”
江亦把花捧出来,开心地想俞寒还记得他喜欢这个花。
等俞寒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江亦坐上副驾驶的时候,他看到后座的另一束花,才后知后觉,大概那一束一看就是花店精心制作的花才是俞寒打算送给他的。
而这一把,白色报纸包着的,看起来没有花很多心思的、俞寒自己挑的洛神玫瑰,应该是俞寒准备送给别的谁。
江亦觉得有点难堪,但也不想问。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22
狗狗就很好
18
“去哪啊?”江亦问道。
“许瓷给你接风。”俞寒说。
真是好笑,他魂牵梦萦了七年的人,是别人来接风,想到这俞寒就笑了出来。
但看起来并不是开心的样子,江亦不知所措地看向俞寒,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感受到他的视线,俞寒看了江亦一眼,随意地问:“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回国了吗?
不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江亦却不想用搪塞其他人的那个借口,毕竟真正的答案就在他眼前。
江亦说:“回来看看。”
俞寒专心开车没再说话,江亦看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建筑,也沉默了下来。江亦手里用力攥着报纸的一角,他想念两个人这样安静相处的时光想得快疯了。
到陶云亭的时候江亦还是保持那个看着窗外的姿势没动,俞寒轻声喊他:“江亦。”
江亦才像突然惊醒一样转过头:“哦。”
俞寒看着他比洛神还红的眼睛愣了一下,不知道花瓣上的水珠有没有他的眼泪。江亦解开安全带下车,俞寒去后面拿了行李箱,又打开后座的门,拿了那束花出来。
跟在俞寒身后进了包间,江亦看着俞寒把花递给许瓷。许瓷一边接过来说:“又送我花啊。”一边很高兴地看向俞寒身后的江亦。
许瓷把花拿给杨林树让他放好,对俞寒和江亦说:“你俩路上互相认识了吧?现在来正式认识一下,俞寒,杨林树的好哥们儿,江亦,我去美国交换时认识的朋友。”
这个场景让俞寒又开始觉得好笑,于是他笑着向江亦伸出右手:“你好,江亦。”
江亦觉得俞寒的语气让他有一些难受,但还是换了只手抱花,用右手跟他握。
大概握了一秒钟,俞寒就抽回手,跟许瓷和杨林树说:“你们随便点,甄珠今天出院,我得去接它。”
江亦愣了一下,珍珠是他女朋友吗?
听说甄珠住院,他俩就紧张起来:“怎么啦,甄珠怎么会住院呢?”
俞寒说没事:“只是有点感冒。”
俞寒没再跟江亦打招呼,越过他就走出了包间的门。江亦看着怀里的花,俞寒把那一束送给了许瓷,大概路上会去重新买一束洛神玫瑰。他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地想:那个叫珍珠的人,俞寒连一束花都不舍得她将就么。
19
当天晚上杨林树给俞寒打电话,问甄珠怎么样了。俞寒踢了一脚甄珠,示意它从沙发上滚下去,甄珠一动不动,用狗狗眼看他,发出嘤嘤嘤的声音。俞寒只好坐到沙发另一边,跟杨林树说它好得很。
“什么时候把甄珠带过来玩儿呗。”杨林树用期待的声音说。俞寒还没回答,就听到许瓷在那边喊了一声“杨林树!”
“哎,哎!知道了。”杨林树回应道,他对俞寒说:“鱼儿,你搞房地产的,帮忙给我老婆的朋友找个合适的房子呗。”
俞寒扫了一眼自己的卧室,漫不经心地骂道:“我他妈是房地产老总,不是房地产中介。”
“区别也不是很大嘛,”许瓷接过电话,“我让他住我家来他也不愿意,总不能老是住酒店吧。”
“那我也不知道他想住什么样的房子啊。”俞寒说。
“我感觉他在美国的家和你家的风格挺像的,你照着你家的风格找嘛,”许瓷说,“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你俩自己联系吧。”
挂了电话俞寒对着甄珠说:“不如让他来住我们家。”
甄珠懒散地摇摇尾巴,又闭上眼睛睡觉。
手机在甄珠尾巴上震了一下,它睁开眼睛用无辜的眼神瞪俞寒,俞寒无语地抓了抓它的脑袋,说:“怎么脾气也这么大。”
20
江亦点开许瓷推来的微信名片,飞快地编辑好友申请,发出去后就把手机扔在枕头底下,逃避一般地去卫生间洗澡。
等他飞速地洗完澡出来,俞寒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还给他发了两条语音。
江亦连忙点开。
“唔~汪!”
“汪!”
还没听完最后一段,俞寒那边就撤回了。发了文字消息:不好意思,我家狗不小心按到了
江亦:没事没事,挺可爱的
俞寒:嗯
江亦:狗狗叫什么名字啊?
俞寒用脚踩了踩甄珠的屁股墩儿,气道:“关心你有什么用?关心我才有房子住啊!”甄珠又是那副懒洋洋的表情看着他。
于是俞寒打字:真猪
江亦:哈哈哈哈哈哈好过分
“好过分”三个字让俞寒心情突然沉下来,高中的时候,江亦骂人翻来覆去就只会神经病、不要脸、太过分了,稍微严重一点的时候会骂你有病吗。
俞寒没再回消息,却没影响江亦变得愉快的心情。
原来珍珠是一只会给他发语音的狗狗。狗狗就很好,狗狗太好了。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24
怎么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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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亦回来得急,几乎是跟公司总部那边一谈拢就订了回国的机票。所以虽然人是回国了,晚上要跟美国总部的人交接工作,白天要去中国分部熟悉环境。按着太阳穴回完邮件,他拧开水瓶吞了了两粒褪黑素下去,不能让新同事见到一个萎靡不振的VP。
还想用十足的状态去重新追俞寒。
俞寒说珍珠是狗狗的时候,江亦在那个瞬间感受到的难以名状的庆幸和想要流泪的冲动,让他意识到他一开始计划的,如果俞寒找到幸福了,他会真心祝福俞寒,是多么勉强和不堪一击。
睡意漫过来的时候,江亦迷糊地想,俞寒上哪找幸福去啊,俞寒的幸福是江亦本人呐。
甄珠跟着俞寒进卧室,又开始发出嘤嘤嘤的声音想上床。俞寒指了指它:“不行。我知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肯定偷偷在床上打过滚,但规矩还是要有的,我在的时候就是不能上床。”
甄珠于是一边嘤嘤嘤一边委委屈屈地趴在了床边的狗窝里。
熔烛灯下的香氛蜡烛散发出助眠的香,俞寒压着瞌睡看自己名下的房产。他突然不想再计较七年以来他因为想起江亦而感受到的痛,大概是江亦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这件事给了他十分的真实感。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灵魂跟身体是剥离的,身体在学习在休息在玩耍,灵魂飘飘荡荡像找不到归处。今天看到江亦在他的车里出神,俞寒短暂地有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落到实处的感觉。
俞寒选了个离自己近,环境很好的小区。工作的时候去过一次,绿化很漂亮。两层的小型别墅,俞寒想,很安全,能不能把他锁在里面,让他再也跑不掉。
变态,俞寒骂自己,忍不住把下午江亦抱着一捧洛神玫瑰,眼睛红红的样子放到这个“锁起来”的语境中,就不争气地硬了。
好变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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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睡前心情很好,江亦难得早起没有起床气。在工作之后就不太用的Insta上发了一张给洛神玫瑰喷完水的照片,配的文字是nice to meet you again;)
跟分部的人熟悉了一上午公司的构造,和工作内容,又跟几个高层去公司附近的餐厅简单地吃了个欢迎餐。知道江亦跟总部那边还在交接工作后,分部的总裁很大方的样子要给他假。
江亦以为分部的总裁会跟总部的不同,会不会一批就给他批一周啊。他还没计划好突然空出来的一周要想什么办法见俞寒,就听老总慷慨地说让他下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上班。
公司的司机开车很稳,要不是手机一直在震,江亦回酒店的路上差点睡着。Insta上有人给他发私信,江亦点开对方的头像,主页什么内容都没有。
这个名字也是一串乱码的人,先是试探性地给他发了一条:江亦,你回国啦?
然后就开始长篇大论了起来:
“你不是不回国了吗?你又见到俞寒了?你又要和他在一起?你知道俞寒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你说走就走了说回来就回来,你考虑过俞寒的感受吗?……”
江亦懒得看后面的内容,一眼扫过去,他脑子里只有四个大字:关你屁事。他觉得好笑,他自己是外企的金牌VP,俞寒在家里的公司当总经理,怎么有幸同时认识他和俞寒的人,说话还像小学生一样。
江亦打字回复:嘿嘿,我回国就是俞寒接机噢
乱码激动道:俞寒说你们早就分手了!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脸皮可真厚!
江亦:我还要把他追回来,脸皮不厚点怎么行
乱码开始胡言乱语:俞寒已经跟我在一起了,劝你早点放弃。
江亦:你谁
江亦:who are u
江亦:누구?
江亦:Qui êtes-vous?
江亦:我劝你就前面那些脏话给我道歉,你大概不知道,我在mit学了一年计算机才去的宾大。
按住锁屏键和音量键截图,江亦切出Insta去微信,把截图发给俞寒,说:你的粉丝好激进噢。
俞寒很快就回了微信:怎么追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27
被占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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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亦抓住机会:晚上有没有空
俞寒扫了一眼工作安排,回道:没有
被拒绝在江亦的意料之中,他本来连俞寒根本不肯见他这个可能性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初他就那样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地走了,7年过去,换成其他人,可能孩子都好几岁了。
江亦说:好吧,那什么时候有空呀
俞寒理智地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像高中一样过于好追,于是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担心太难追江亦会退却,就顺势把秘书整理好的房产资料发了过去。晚上在脑子里发疯就算了,总不能真的只给江亦看他看上的那套房子。
江亦大致看了看俞寒发给他的文件,思考了一阵,决定先做个背调。
许瓷接到江亦的电话时正窝在杨林树怀里看资料,杨林树帮他划了通话键,开了免提,许瓷说:“怎么了江总?”
“少来哈,我有正事儿找你。”江亦笑道,“给我讲讲你朋友俞寒,我得想想办法追到他。”不知道俞寒有没有跟他们讲过他高中的初恋,江亦摸不清楚他们对俞寒的“初恋”是个什么态度,谨慎地选择先不说。
认识江亦这么多年许瓷就没见他对谁感兴趣过,整个人活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许瓷从杨林树身上坐起来,扔开手里的资料,杨林树也扔了手里的游戏手柄,两口子八卦地对视一眼,许瓷说:“你这是一见钟情吗?”
“……算是吧。”江亦答道,高一的时候江亦追俞寒确实也就是一见钟情。
“可是俞寒可不好追啊,我好多朋友都在他那儿碰一鼻子灰。”许瓷担心地说。如果说江亦像个神仙,俞寒就是个“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的和尚。
江亦自信道:“我肯定给他追到手,你先把他的住址给我。”
许瓷警告他:“俞寒小区生人可进不去,你别被保安赶出来了。”
被许瓷这么一提醒,江亦脑子里真的开始上演下雨天他被保安拦在门外,正好撞见下班回家的俞寒,俞寒看见他浑身被雨淋湿,大概会心软让他进家门,然后他再趁此机会对俞寒做一些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此类俗不可耐的戏码。
“江亦?”迟迟没得到回应,许瓷以为江亦网卡了。
江亦这才回神,捂了捂兴奋得有些发烫的脸颊,说:“我就是打算租个离他近点的房子,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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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亦打了文件上的联系电话,先去看了离俞寒最近的一个两层小别墅。带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适合狗狗在上面跑。
俞寒开完会看手机,江亦发来一张图片,一个小院子,说:我找好房子啦,什么时候带狗狗来玩!
俞寒心想看到图片左上角的那个土坑了吗?甄珠刨出来的。
等了五分钟,俞寒还是没回消息,江亦觉得现在的俞寒真的是成熟了,比高中的时候矜持好多。
于是江亦又说:晚上本来想约你吃饭,但是临时有应酬要去什么芳澜。🥺结束肯定都8点过了,你自己好好吃饭呀
这话说得好像过去的7年他每天都陪俞寒吃了饭一样。俞寒计较他们的分开,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因为江亦讨好的话而感到高兴。
今晚的其实是公司上一个项目的庆功宴,顺便就当给江亦的欢迎宴了。那天给了他半天假的李总像炫耀自家孩子的奖状一样,把江亦的宾大沃顿学历,总部对江亦的褒扬一件一件列出来。再加上江亦本身在一众人模狗样的金融街成功人士里都亮眼得不行的长相身材,他一晚上就被敬了不少酒,饶是提前吃了解酒药,散场的时候都还很晕。
被邀请转场的时候,江亦找了个借口说才回国不是很适应,要回去休息。没有让人叫车,江亦打算自己走走散散酒气。
走出酒店前七拐八绕的草坪,江亦抬眼就看到草坪边上穿着卫衣站得笔直的俞寒。
恍然间像回到高中,还没分到一个班的时候,俞寒也是这样穿着卫衣站在教室后门口,等慢吞吞收拾东西的江亦去吃饭。
江亦晃晃好像被酒精泡发了的脑袋,以为自己已经思念俞寒到出现幻觉。脑袋更晕了,不远处挺拔的身影却没有消失,江亦兴奋地跑过去:“俞寒!”
他是很想扑过去抱住俞寒的,如果中途没有被一只德牧扑倒的话。江亦在往草地上倒下去的这个过程中听到俞寒着急地喊了两个名字:“甄珠!江亦!”
没有把我的名字放在前面呢,江亦有些不高兴地撅了一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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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珠被大步走过来的俞寒踢了一下大屁股,露出了很无辜的表情,跟下午江亦发给俞寒的那个emoji如出一辙。
俞寒把江亦扶起来,问他有没有摔到哪儿,又蹙眉道:“怎么喝这么多酒?”
草坪很软,江亦没觉得很痛,倒是摔的这一下把胃里的酒精给他摇匀了,四肢百骸都醉得慌。
他坐在草坪上,背后靠着俞寒的腿,甄珠知道自己刚刚犯了错,讨好地去舔江亦的手。江亦搂住甄珠的脑袋使劲搓,一遍遍把甄珠立起来的耳朵压下去,一人一狗都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被冷落的俞寒不满地用膝盖顶了一下江亦贴着他的背脊。喝了酒的江亦没有工作时精英人士的稳重和骄矜,他灿烂着一张笑脸仰起头看了一眼俞寒,伸手拍了拍身旁的草坪,示意俞寒也坐下来。
俞寒不知道要怎么跟醉鬼交流,只好也坐下来。江亦顺势就靠进俞寒怀里,俞寒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不能跟喝醉的人计较这么多”,说不清是勉强忍受还是十分享受地任由江亦靠在他怀里摸他的狗。
江亦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什么,俞寒凑近了才听清是“好喜欢德牧啊好喜欢德牧好喜欢好喜欢”。
“你还记得吧……”江亦转头想跟俞寒说话,俞寒还没来得及退开,就被江亦的嘴唇碰到了侧脸。
俞寒往旁边坐了一点,努力忽略那柔软湿润的带着酒味的触感,不想承认被占了便宜,假装无事发生:“记得什么?”
江亦眼睛亮晶晶地开始捂着嘴笑,那副样子让俞寒觉得好像真的被占了很大的便宜一样。
“记得我最喜欢的狗狗,伯恩山排第一,德牧排第二呀。”江亦笑嘻嘻地说,“但是现在甄珠排第一了,它舔我,嘿嘿。”
分开七年,还养了初恋最喜欢的狗,俞寒感到非常没有面子,他清清嗓子正直地答道:“不记得。”
被酒泡了的江亦思维很跳跃,他抱着甄珠蹭蹭脸,又问:“你是来找我的吗,俞寒?”
俞寒还是用很正经的语气:“我遛狗。”
“嘁,遛狗遛这么远啊。”江亦撅嘴,不信道,“那要是我跟他们转场去玩了呢?或者坐车走了呢?”
答案是不知道,俞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脑子一热就开车把甄珠带到这里来的,当然也不知道如果没有见到江亦怎么办。还能能怎么办,开车回家呗,就当是真的来遛狗了。
于是俞寒说出半截真相:“我是来遛狗的。”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29
喝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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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房签约很顺利,家具也齐全,江亦只在网上订了床上用品,隔天就送到了。许瓷说给他介绍一个阿姨,做事干净利落,又十分细致。江亦想了想,第一次打扫还是自己来做,熟悉一下新家的环境,看看还缺不缺什么东西。
杨林树下班的时候接到俞寒的电话,说去喝酒。杨林树大学的时候十次约俞寒九次他都不来,俞寒主动约人喝酒,肯定是有什么事。
“老婆,俞寒约我喝酒,就在九层楼。”杨林树给许瓷打电话报备,“不知道啥事儿,他约我喝酒不是因为他家就是因为他初恋。我晚点儿回啊,你别等我。”
九层楼是一家清吧,环境很好,老板也做其他投资,跟俞寒和杨林树都认识。大一那年,都还不熟,杨林树就觉得俞寒是个长得很帅的冰块,谁约都不理。杨林树跟他是两人间宿舍的室友,有天杨林树因为某一任男朋友而烦得在阳台抽烟,俞寒走过来的时候,杨林树还没来得及问他介不介意,俞寒就说:“给我一根。”
俞寒这种颓下来的样子很少见,杨林树觉得窥探别人的心事不好,但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啥事儿啊。”
俞寒在缭绕的烟雾里看他一眼:“你呢?”
“我还能啥事儿,处对象处的呗。”杨林树不怎么在意地说。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语气还是用词,俞寒笑了一下,不是平时那种拒人千里的笑,就是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他咬着烟,含混地说:“啊,我也是处对象处的。”
俞寒松松垮垮地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含着烟的嘴扯了一点弧度,杨林树那个瞬间觉得俞寒好他妈带劲,就把烟杵在栏杆上杵灭了问他:“喝酒不?”
俞寒皱眉扫了一眼杨林树在瓷砖上弄出来的黑色灰迹,啧了声,点头道:“行啊。”
那是他俩第一次一起去九层楼,俞寒熟练地开了个位置很好的卡座,杨树林才意识到俞寒大概并不是只会埋头学习,只是不跟他们一起混罢了。
杨林树说先喝啤酒开胃,俞寒又扯出那种漫不经心的笑,说:“行。”
酒吧里的俞寒好像是被解开了封印,黑色的衬衣不是在学校那般扣到最顶,这会儿解开了三四颗的,不太正经地露出一小片胸膛。用夹着烟的手端酒杯,仰头喝酒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就被升起来的烟雾丝丝缕缕地缠住。
连着两个人来要联系方式都被拒绝了之后,杨林树知道俞寒再不收敛一点,今天就喝不了清净的酒了。
“你不是来找对象或者找一夜情对象的吧?”杨林树确认道。
“不是啊。”俞寒轻描淡写地看他一眼,放下酒杯时在玻璃材质的桌子上磕出清脆的响,他凑近了一点,稍微放轻了声音说:“我是来确认我的吸引力的。”
“……”杨林树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荒谬的说法,当时满脑子都是“他是不是有病”。
俞寒当时很像漫画里的主角,很中二,又莫名地帅。那天本来是杨林树处对象处得心情不好,喝得最多的却是俞寒。杨林树一开始还陪他一杯又一杯,后来看俞寒那个劲儿,很担心他俩一直这么喝下去会被人捡尸,就拉着俞寒说话转移注意力。
“话说回来,你处什么对象啊大半学期了没见你对象的影子?”杨林树问。
俞寒仰头又喝下一杯,往后靠在沙发上,用性感的姿势讲一些很纯情的话:“我初恋他……”
当时处对象的周期以周计算的杨林树听了前三个字就绷不住笑了一下,这个时候的俞寒才有一点18、9岁男生的样子。“漂亮吗?你初恋。”
“嗯……”俞寒缓慢地回忆了一下江亦跟他告白那天的样子,肯定地点头:“漂亮,非常漂亮。”
“但是他走了,”俞寒又说,“都怪我。一定是我让他太难过了。”
俞寒的表情看上去也非常难过,杨林树再好奇也不忍心再问下去了,但是喝了酒的俞寒变得絮絮叨叨。
他断断续续又说了很多,有一些杨林树听到了,有一些没有。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33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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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了。”
杨林树刚坐下,俞寒就开口道。
“……谁啊。”俞寒好像个怨妇,杨林树心想。
“他说追我,笑死了。”俞寒说,“一周都没有动静。”
“你初恋啊??”杨林树惊讶地抬高嗓门儿,“真是你初恋啊?”
俞寒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很不情愿地承认:“嗯。”
在他们后来的很多次在九层楼的约酒,杨林树大概从俞寒的描述中勾画出了关于俞寒初恋的故事。类似于千篇一律的初恋失败例子,对方主动追了俞寒,正好俞寒也闷骚地暗恋对方很久,顺理成章地在一起,然后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分手。杨林树听的时候总是觉得,对方对于突然离开的理由一个字也无法开口,说实话分手可以说是对方造成的吧。
但是俞寒在有点醉的时候,频繁地说后悔,做很多关于“要是自己再多一点耐心就好了”的假设。杨林树好奇地问过几次对方的名字,俞寒往往听到这个问题后,就沉默下来,好像很难开口一样。
跟许瓷在一起之后,某一次闹了很严重的矛盾,许瓷用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的表情跟杨林树说分手,杨林树难过又惊慌地,张了张嘴想喊许瓷的名字,喉咙就哽住了,简单的两个字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那之后杨林树就知道,俞寒应该不是不愿意提那个人的名字,而是仅仅是从脑子里记住的许多人名中想起特别的某一个,就会像有把小刀把那个名字再在心脏上刻一遍,痛得没有办法说出话来。
杨林树看着俞寒拒绝了所有追求他的男男女女,但是并不承认他在等很大概率不会再回来的有个人。春去秋来的七年,直到前段时间接了甄珠回家,俞寒的生活才有了一点起伏的波澜。
而像离开的时候没有给出任何理由一样,俞寒的初恋,猝不及防地又回来了,还跟俞寒说要追他。
“还挺不负责任的。”杨林树对这个不知名的初恋印象不是很好。
“是吧!”俞寒放下酒杯时因为找到共鸣有点激动,用了些力,没喝完的酒撒了些在玻璃桌面,“一周没联系我了!这算什么追!”
没出息的东西!杨林树心想,他又想起江亦,很自信地要追俞寒,他本来觉得江亦说不定能行,半路却杀出个“初恋”。
他决定帮江亦一把:“那江亦呢,人家也说要追你来着,你怎么想的?”
俞寒兴致勃勃:“他也跟你们说了?我能怎么想,我等着他追啊。”
“啊。说了,租房都租的离你最近的。”杨林树像个超市促销员,“考虑考虑人家呗。名校海归,知名外企的VP,你初恋还不一定有他帅吧。”
“……”俞寒欲言又止地看着杨林树,“他还说什么了?”
“说对你一见钟情,”杨林树挤眉弄眼道,“哎,鱼儿,你最近桃花开挺旺嘛。”
什么一见钟情,还搞高中那一套。俞寒压了压要往上翘的嘴角,犹豫地对杨林树说:“其实吧,江亦……”
“别忙着拒绝啊,先试试呗!”杨林树打断道。
俞寒突然觉得不爽:“你认识他几天啊就一个劲儿跟我推销他。”
杨林树:“那不是想让你忘掉初恋,奔赴光明的未来吗?”
“江亦可不想我忘掉我初恋。”俞寒干脆放下酒杯,今天不需要喝醉了。他把习惯性解开了几颗的扣子重新扣起来,带着无法克制的笑说“江亦就是我初恋”。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36
“明天有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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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江亦回国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俞寒。杨林树大震惊,江亦那边说“要追俞寒”“是一见钟情”,俞寒这里说“等着他追”,是在玩情趣吗?
“那你知道你那天要接的是江亦吗?江亦知道接他的是你吗?”
两个问题都得到否定答案后,杨林树不得不感慨,缘分真是的很奇妙的东西。
“那你俩当初分手的事儿呢,你原谅他啦?”杨林树不甘心地问。
俞寒啧了一声,避重就轻:“不是说了吗,分手是我提的。”
“不是你说江亦突然要去美国吗?”
像是把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心里练习了千万遍,俞寒没有犹豫地回答杨林树,或者他自己:“人都是会做错事的,而我想要一个原谅他的机会。”
听起来有一点拗口,原谅一个人需要什么机会呢?但俞寒真的,想要一个原谅江亦的机会,想了七年。
杨林树没有和俞寒喝太久,他要抓紧时间回去跟许瓷八卦,走之前他用有点担心的口吻跟俞寒说:“鱼儿,你好歹多撑一会儿,我不是说要为了报复江亦而拖着他。就是,7年算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可能你们都发生了一些变化,你好好看清楚了这些变化再做决定也不会晚。”
俞寒陪杨林树在酒吧门口等代驾,昏暗暧昧的光线里看不清表情,他“嗯”了一声,又搂了一下杨林树的肩膀说“谢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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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亦还在公司美国总部的时候,跟上面的人说要调回中国,领导很委婉地表示国内的环境可能不太好适应。江亦当时不屑在心里笑了一下,我土生土长中国人,有什么适应不了的。
回国第一周,江亦承认,确实不太好适应。
昏天黑地忙了一周,才差不多安顿下来工作上的事。江亦仿佛回到了大学时日夜颠倒的那段时光,倒是没有觉得累,忙起来让他无暇去想俞寒,忙起来让他在某个空隙想起俞寒的时候,能够稍微不自量力地再次对他们的未来怀抱一点希望。
江亦最后悔的事,就是听了李倩茹的几句话,就好像慌不择路一样地和俞寒分开了。少年人总把前路想得太艰险,都把挫折看得太重。李倩茹只是拍了几张照片,就让江亦觉得前路茫茫了。
他在美国的每一天,都为了有一天不再畏惧任何威胁地给俞寒勇敢的、坦荡的爱而努力。
所以他在迅速升职成VP的第二天,就向公司提出了调回中国的申请。
江亦从办公室出来,坐到驾驶位,握住手机的时候,盯着和俞寒的微信聊天界面,矛盾地同时感到踏实和紧张。
“明天有空吗?”
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间,江亦就把屏熄了,闭着眼睛等消息提示的“叮咚”声。可能是三五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之后,手机在江亦手里震动起来,他看着手机屏幕上俞寒的名字,终于把自己与那个重洋之外想念俞寒想得几乎无法呼吸,都联系不上俞寒的江亦剥离开来。
“俞寒。”江亦接起电话,嗓子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带了几分哑。
“嗯。你怎么了?”这个点,俞寒那边听起来不像在家里。
“就是,我房子租好了,你明天有空过来玩吗?”江亦抠着方向盘上的纹路,发出轻微的声音,像不是很在意俞寒的回答一样,又问了其他的问题,“你在外面吗?遛狗吗?”
俞寒不置可否地“嗯”一声,说:“还有其他人吗,明天?”
江亦担心俞寒会觉得尴尬,就说:“还有许瓷跟他对象。”
“哦。”俞寒点了根烟,打火机跳起来的火光映亮了他微微皱起的眉。江亦听见俞寒呼地吐出一口烟,说:“我喝酒了。”
电话模糊了年岁给俞寒的声音带来的变化,江亦听到的是遥远的18岁的俞寒在说:“你来接我。”
于是他拧了车钥匙,点火,然后问:“你在哪,我现在过来。”
俞寒听着江亦很高兴的声音,皱起来的眉毛就很快地舒展开了。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39
是他的噩梦与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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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寒在原地抽了会儿烟,眼看着快抽完了,正当他环视四周找垃圾桶扔烟头的时候,九层楼的老板喊他:“俞寒?”
“啊,代哥。”俞寒朝他点点头,“忙么。”
“还行。”代老板往酒吧指指,“怎么不进去?”
“不进了,我等人。”俞寒说。
老板看起来也像有事,没再多问就进去了。俞寒琢磨等会儿见了江亦要摆什么表情,杨林树的电话就打来了。
俞寒想着明天还要在江亦家见到杨林树,就一阵烦躁:“有屁快放。”
“鱼儿,刚代老板说在门口看见你了,表情还千变万化的,问我你有事儿没。你咋还没走啊,该不会没打到车吧?”
“咋,你还能来接我啊?”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一阵,换了个人说话:“俞寒,江亦真是你初恋啊?”
俞寒就知道杨林树回去鞋都没换就得跟许瓷宣布这个消息,两口子八婆一样也是凑得齐。
“是是是,明天早点去江亦家帮他收拾吧,就他那样还请人去家里吃饭呢。”俞寒飞快地转移话题。
高中那会儿江亦的牙膏都是他给挤,早上不哄个五分钟起不来床。俞寒实在很难想象江亦做饭的样子,一定是笨手笨脚的,别把手给切到。
“这他妈也太难让人相信了,”许瓷罕见地说了句脏话,“江亦是我去美国交换时认识的,你知道吧。”
俞寒答了句“知道”,许瓷又说:“他很厉害,当时整个商学院的学生都多少听说过他。”
当然,毕竟是早恋也年级第一的江亦,俞寒想。
“我后来跟他熟了一点,问他有没有对象,毕竟当时追他的人太多了。”越是聪明的人越会被比自己更聪明的人吸引。
江亦当时笑了一下,跟许瓷说,有啊,在国内。
“他当时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我总觉得他对象是埋在国内了,没想到是你啊。”许瓷现在都能回忆起来江亦的表情,嘴角扯起的弧度很漂亮,但是眼神却很放空地好像在看什么遥远的人。
俞寒沉默着没说话,他实在太想知道这些关于江亦杳无音讯的这七年的事了。
“江亦才回来没几天就跟我说要追你,我还挺高兴的以为他放下他那个对象了。”许瓷调侃道,“哎,照这种情况看,你俩不会到现在都还是处男吧?”
“杨林树你管管许瓷行不行?”俞寒抬高声音。
那边又传来一些诸如“不会不行了吧”“你会不会实操啊别把我们江亦弄受伤了”一类的荤话,俞寒笑着骂了一句“神经病”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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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层楼,江亦跟着导航,没多久就看到了马路边修长的身影。俞寒一只手拿着手机在说话,另一只手揣在兜里,是很放松的姿势,很放松的神情。江亦踩一脚刹车,车速变得很慢,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生动的,叫一声就会抬眼看他的俞寒了。
江亦用力闭了闭眼睛,在关于俞寒的事情上,他总是不能收拾好情绪。
俞寒挂了电话看过来,江亦顺势按了一下喇叭,上车之后俞寒敛了脸上轻快的笑,用平直的语调说自己家的地址。
“哦。”江亦答了一声。
系好安全带,俞寒转头觑一眼江亦,觉得江亦怎么这么多年一点变化都没有,不高兴的时候就面无表情地撅嘴。
真他妈可爱啊,俞寒想逗他,说:“不愿意来接我?”
“没有。”江亦小声辩解道。
“你和谁喝酒?”他又问。
像查岗的老婆,但俞寒小气地计较这毫无联系的一周,就含糊其辞:“朋友。”
江亦的嘴又想往上撅:“哦。”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下决心一样地,他没有略过这个话题,开口时因为紧张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哪个朋友啊?”
这个时候的江亦又跟七年前不太一样了,七年前的江亦只会理直气壮地冲他喊“到底谁啊?”。俞寒突然烦躁起来,扯起有些刻薄的笑:“想管我啊,早干嘛去了?”
说完俞寒就想扇自己,他总是说一些江亦没有办法接的话。他对杨林树说自己决定原谅江亦,内心却无法控制地在意,他还是在意。
江亦知道俞寒的这句“早”,不是早在昨天,也不是早在上周,而是早在七年之前。他无法跨越漫长的时间回去让自己变勇敢一点,只能希望现在勇敢起来还不会太晚。
“不是。”江亦清清嗓子,“我是想说,你还有其他很好的朋友的话,可以也邀请他明天来玩,正好我多认识一些朋友。”
“杨林树。”俞寒盯着窗外说。
车速并不快,路灯暖黄色的光断断续续地照进车里,俞寒的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夜晚清凉的风裹着路过的广场上大妈们的舞曲,吹得俞寒的头发往后倒。
这是他们从高中就开始期待的安宁。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俞寒说:“刚才…不好意思,我喝多了,你别介意。”
江亦摇摇头,很浅地笑了一下:“没关系。”
他在美国那几年,大约是在心里扎得太深,梦里和走神想起俞寒时,出现得最多的就是俞寒轻描淡写地说“我们不如现在就分手,我有点烦了”。
对于当时孑然一身的江亦来说,那是他的噩梦与美梦。
所以俞寒这句带着刺的话,的确让江亦觉得没关系。有情绪说明在意,他高兴还来不及。
“你明天能不能把珍珠也带来,我买了一些狗狗的玩具放在院子里,可以给他玩。”等红灯的间隙,江亦转头看了一眼俞寒,脸上是很自然的笑容。
是一个能够自如地挑起新话题的大人了啊,俞寒一边这样想,一边点头:“好。”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41
我也想他了
32
俞寒下车之前想了想,问江亦有没有买好食材,需不需要帮忙。然后江亦露出期期艾艾的表情,俞寒就及时说:“订好了就别退了。”
江亦收起和俞寒去逛超市的期望,退而求其次:“那你能不能早一点来帮帮我。”
就知道你不行,俞寒觑一眼江亦,随意地说:“看我起不起得来吧。”
“我打电话叫你起床!”江亦说。
差点忘了,江亦是个多么擅长蹬鼻子上脸的人。俞寒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能不显得像高中时那么好追,所以他轻轻甩上车门,没再回江亦的话。
俞寒第一次见到年级著名的数学尖子江亦是在高一下册的课后提高班上。其实高二才开始各种竞赛,但家长们显然比学生和老师更加着急,学校实在劝不动家长,就把每周三周四周五的下午自习课排给有竞赛计划的同学做提高班。
俞寒那时候还是走读,有段时间不想回家,就报名去参加数学提高班。他到阶梯教室的时候,正好看到数学组组长拍了拍一个男生的肩膀,说了句什么转身走了。
打铃之后那个男生走到讲台上,说杜老师有事,今天他来讲今年刚考完的竞赛题。
说着打开屏幕上的word文档,让大家花10分钟看看题,整理一下思路。
俞寒看他游刃有余的样子,底下的学生也习以为常地开始看题。他坐最后一排,用笔记本戳戳前面的人,好奇道:“这谁啊?”
那人转过来:“江亦啊,你第一次来吧?好几次都是他讲题。”
“俞寒,不知道的可以到前面来问我,别打扰其他同学。”台上那个叫“江亦”的人说。
本来俞寒就想在最后一排打发一下时间,被点名了之后突然觉得,听听也不是不行。
十六七岁的男生,都有很莫名其妙的虚荣心。各科老师夸他,那么多女生给他递纸条表白,都不如年级第一的鼎鼎大名的江亦喊他的名字让俞寒有“我还蛮厉害”的感觉。
尤其是在他刚问完别人江亦是谁的时候。
于是俞寒收拾收拾包,很给面子地去了第一排的空位。
自习课两节,课间的时候江亦从讲台上下来,俞寒才发现他位置旁边放着的矿泉水是江亦的。
江亦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口水,故作自然地对俞寒说:“你认识我吗?我是19班的江亦。”
俞寒装模作样:“年级第一嘛,久仰大名。”
“嗯嗯,”江亦弯着一双眼睛,“我给你讲了题,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俞寒震惊地捋逻辑,刚想说“哪跟哪啊”,上课的铃声就响了,江亦飞快地跑回了讲台。俞寒离他很近,清楚地看到江亦往下抿了抿翘起来的嘴角,才开始讲题。
那之后,在学校碰见,江亦都会热情又大声地跟他打招呼,没几天就有人问他是不是跟江亦关系很好,能不能透露一下江亦的联系方式。
“我他妈也没有啊。”俞寒说。
33
嘴上说着“看我起不起得来”,俞寒第二天九点过一点就带着甄珠到了江亦家门口。他定闹钟的时候,觉得既然许瓷和杨林树已经知道江亦是他初恋,要是明天江亦做不出能吃的东西,他还怪没面子的。
甄珠见到江亦就很兴奋,跳起来又想扑他,俞寒懊恼带了这个通敌叛国的东西,计划了一晚上的架子也端不起来了。他拽住了甄珠,对江亦说:“它久了没见你,有点兴奋。”
江亦安抚地摸摸甄珠毛茸茸的脑袋,然后给俞寒拿了拖鞋,看着俞寒的眼睛说:“嗯,我也想他了。”
俞寒一时分不清江亦说的谁,担心自己自作多情,不自在地踹甄珠一脚,让它自己去玩。甄珠摇摇尾巴去院子里刨坑,江亦惊讶道:“甄珠看起来对这里好熟悉啊。不愧是能当警犬的德牧。”
“你订的菜到了没?”俞寒说。
“刚到没多久。”江亦说,“我们先进去吧。”
江亦没怎么改动室内的装修,“我挺满意的,”俞寒知道江亦江亦签合同那天是这么跟中介说的。
餐厅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沾着水珠的洛神玫瑰。江亦喜欢的德牧、江亦喜欢的装修风格、江亦喜欢的花、江亦,俞寒在这个场景下,束手无策一样,又掉进多年前江亦给他造的那个葡萄硬糖味的梦里。
“其实我会做很多菜了。”江亦用期待夸奖的表情说。
俞寒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比如呢?”
不是梦啊,太好了。
杨林树和许瓷快到饭点才来,带了红酒和蛋糕。杨林树在院子里玩甄珠,许瓷进门就八卦地喊:“好新鲜的洛神玫瑰!俞寒你还挺会买啊。”
俞寒等着江亦反驳,却只看到江亦很害羞似的在笑。许瓷就开始一副“你们俩进度好快啊”的表情看看俞寒又看看江亦。
“……”俞寒仿佛再次听到高中的某个同学问他能不能透露一下江亦的联系方式。
江亦真的很会搞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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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火机给我
34
下午快两点,酒足饭饱的四人一狗,杨林树被许瓷派去和俞寒一起收拾厨房。江亦觉得不好意思想阻拦,许瓷把他拽着坐到沙发上,挤眉弄眼地说“展开讲讲”。
讲讲负气说完“那就分吧,我也烦了”之后,一个人去往美国,就再也没有勇气主动去想的那些过往吗,江亦拿过一只抱枕垫着下巴。
“是我追的他,”江亦笑起来,用明亮的、轻松的心情在讲,“我说过吧,一见钟情。”
“那时候高一,还很流行玩贴吧,刚开学没多久吧,有人就盖了一个楼选高一的级草。我同桌是个女孩子,很爱关注这些东西。那天她兴奋地给我看,说我排名和俞寒咬得很紧……”
江亦本来对这些东西不太有兴趣,但当时自己的同桌都嘀嘀咕咕说什么犹豫、纠结,他就觉得很奇怪,这种事按理说为了班级荣誉都会投自己班的人吧,何况还是总是借作业给她抄的同桌?
所以同桌把手机递过来的时候,江亦还是不免在意地看了一眼。
众所周知,一般能被顶上热门的照片都是他拍甚至是偷拍。俞寒那张照片是在篮球场拍的,构图很烂,江亦后来每次看都觉得是谁闭着眼睛拍的。
大概是被对面进了球,俞寒站在离队员稍远的地方,双手撑着腿,不知道是调色的原因还是被汗水杀到,他的眼睛下眼睑很红。
“眼神很凶,”江亦有一点脸红,捏了几下抱枕,“看起来就不太好相处。”
“那你还一见钟情?”许瓷说。
“啊,”江亦说,“我当时看了那张照片,愣了好久,心里有个声音缓慢地说:我大概是喜欢男生的。”
自此,他单调的生活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塞进了俞寒的各种神情,各种姿态。
在偷偷观察下,江亦觉得俞寒并不是特别好接近的人,跟很多人都认识,但是比较喜欢一个人行动。
他那个时候觉得高中是漫长的、时间和机会都充足的三年,所以直到第二学期,江亦才自然地和俞寒“认识”。
在学校里江亦走路都开始东张西望,只要看到俞寒,隔很远就开始很高兴地打招呼。俞寒好像不太适应这种热情的打招呼方式,很多次都被吓到,但还是会笑着回一句“哎”。
“好傻啊当时,你不知道俞寒那个时候笑起来都好僵硬。”江亦把腿盘在沙发上,是很放松的姿势。
虽然不知道自来熟会不会让俞寒反感,但身处不同的班级,有不同的任课老师,江亦只想得出这样笨拙的办法,让他跟俞寒不只是校友,而可以勉强成为朋友。
不重要不太熟的朋友也行。
之后的数学提高班俞寒每次都到得很准时,江亦帮老师代课的次数不多,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一起坐在最后一排。俞寒听得认真,江亦一般都在看物理和化学提高班的卷子,偶尔抬头看一眼屏幕。
学校里碰见,隔老远就开始喊俞寒的名字,而现在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写字稍微放肆一点就能碰到俞寒的手肘,江亦却连转过头看俞寒一眼都不太敢。
近乡情怯,他用了一个不怎么对的成语。
认识的时候还裹着羽绒服,熟悉起来就快要穿短袖了。学校靠墙的绿化带里爬了很多蔷薇,四月份,锦簇的花瀑布一样缀满枝头。十五六岁的学生青春洋溢,裹着风跑进阶梯教室时总是带来类似于玫瑰的香气。
“春天、少年、蔷薇花,令人向往的青春期啊。”许瓷靠在江亦肩膀上,赞叹地说。
江亦说:“但我们成为真正的朋友,是我在俞寒身上闻到了烟味。”
35
“江亦喜欢叛逆的款啊?”杨林树看向俞寒。
俞寒“啧”一声:“能不能听我讲完?”
“那天早上我爸跟我说要接李倩茹回我家,让我表现好一点。”时过境迁,俞寒说起这些事像在讲某个过路人的故事。
而16岁的俞寒,牵挂着过度劳累住进医院的妈妈,是在切身体会不甘、怨恨、以及难过等等纷杂的情绪。那不是他抽的第一支烟,所以还算驾轻就熟。但春天的风和缓,吹不散他身上的烟味。
“我那个时候很难接受,我妈还在医院躺着,再怎么离婚了,也让她体面一点吧?”
抽完烟俞寒还在天台待了一会儿,待到他觉得自己身上应该没有烟味了,才下楼去阶梯教室。江亦皱眉抬起头瞪他时,他就知道大概不是烟味散完了,是他自己习惯了。
江亦看清是俞寒,立刻就调整了表情,惊讶地问:“你抽烟了?”
俞寒觉得江亦应该不太喜欢烟味,他也不太有心情回答江亦接下来大概会问的“为什么抽烟?”“心情不好?”“为什么心情不好?”诸如此类的问题,转身准备去离江亦远一点的位置。
但他在转身的瞬间就被江亦抓住手臂一把扯在椅子上,他震惊地看向江亦,江亦压着嗓子说:“把烟和打火机给我,快快快!”
不明所以地递出去烟和火机,俞寒隐隐有种被敲诈了的错觉,他说:“你也抽啊?”
江亦把东西放进书包夹层,握住桌上的签字笔,像松了口气一样,他用笔尖指了一下俞寒,道:“我今天算是救了你一命。”
“你知道今天提高班谁上课吗?严主任!你疯了啊今天去抽烟?等会儿你就说去了教室厕所被染上的烟味,表情无辜一点儿。”
“你好熟悉这套流程啊……”俞寒拍拍江亦的肩膀,感谢他提醒。
江亦又开始看他的竞赛题,不再跟俞寒说话。俞寒是很久之后才知道江亦的耳朵并不天生就那样红。
似乎教导主任、班主任都喜欢从后门进教室,俞寒身后冷不丁响起一句“烟交出来”,吓得他差点就条件反射要掏兜。
还好江亦在旁边好像被吓到一样,动作很大地“啊!”了一声,把严主任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严主任对江亦做出了一个类似于歉然微笑的表情,然后瞪着俞寒让他去教室外面。
他照着江亦说的那样,无辜又委屈地辩解自己只是去教师厕所蹲了一会儿,出来就沾上烟味了。
“阶梯教室确实是靠教师厕所比较近嘛。”俞寒被自己恶心到了,为了不去国旗下念检讨又坚持下来。
逃过一劫的俞寒回到位置上,下课之后他向江亦伸手:“给我吧。”
江亦瞪着眼睛,看起来无辜又好奇:“什么啊?”
不等俞寒回答,他放了一个东西在俞寒手心,狡黠地笑:“这个吗?我偷偷摘的,别让人知道啊。”
那是一小朵粉色的蔷薇花。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47
还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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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林树把最后一只碗擦干,放在架子上时磕出清脆的声音。水池里的水逆时针旋转着流向下水道,他设身处地思考了一下,以他所知道的部分事实得出结论:“江亦太幸运了吧,初恋就撞上你这么个痴情的。”
但俞寒否认得很快,说完“不是”,又沉默了一下,像在组织语言,最后用不知道从何说起的语气说:“不是这样的。”
许瓷和杨林树没再待多久就走了,走的时候许瓷看一眼江亦再看一眼俞寒,说“下次再一起聚啊”。杨林树很小声地拜托俞寒“下次也带甄珠一起来啊”,然后不出意外地被许瓷用虎口捏住了嘴。
杨林树没有在俞寒那里得到认同,不死心地跟许瓷再次提出那个“江亦幸运、俞寒深情”的观点,以为这次能得到支持。但许瓷也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还给出了较为具体的理由。
江亦是他们公司最年轻的VP,美国的新兴企业不太讲年龄资历,有能力就上。挖江亦的人是宾大的校友,受邀来做讲座时即兴提问,江亦坐第一排,回答了几个问题,没多久就收到了对方公司的邮件。
总有人觉得亚洲人学习很好天经地义,江亦在人才济济的沃顿商学院,前两年泡图书馆,后两年日夜颠倒地盯盘、做实验、写报告。高中的时候他能一边早恋一边考年级第一,在沃顿还能保持接近满分的绩点,就不能用一句轻飘飘的脑子好来概括他付出的所有努力。
同样,七年前俞寒对江亦很好,七年后俞寒还是对与江亦重新在一起抱有期待,就不能随随便便地总结说俞寒痴情,或者江亦幸运。
“啊,难怪俞寒很久不用我的手机上网了。”杨林树说,“他很久以前,大概大二还是大三的时候,在我的手机上下载了一个Instagram。”
“我那个时候还笑他不好意思在自己手机上搞这种娘们儿唧唧的软件,就在我的手机上搞。”
“为什么要用你的手机?”许瓷问。
杨林树摇头:“不知道,但他每次要用我的手机,就会请我吃饭。我就无所谓了。”
其实换做俞寒平时的德性,杨林树是会毫不犹豫地拒绝的。但那天一向沉默寡言古井无波的俞寒显得格外焦躁,一共摔了两次键盘、三次鼠标,还把手机扔到了床底。
最后他把键盘和鼠标推开,去床上待了一会儿。杨林树去食堂之前敲了敲俞寒床边的栏杆,问他要不要吃什么,俞寒声音很低沉地说不用。
杨林树回宿舍的时候,俞寒眼睛还有点红,用自认为平静的语气问杨林树能不能借一下他的手机。
俞寒看起来有点可怜,杨林树想,像他下雨天在学校看到的无处躲雨的流浪狗狗。天气好的时候能吃到很多女孩子喂给它们的五花八门的食物,能随便在哪晒太阳,活得自由又丰足的样子。
下雨的时候狼狈地跑去荒僻的地方躲雨,很尽力地跑了,还是淋得湿漉漉。杨林树觉得不忍心,于是把手机递了出去。
然后俞寒要他的指纹下软件,要用他的电话号码注册账号,他很强烈地要拒绝,在俞寒说请他吃某家人均1500的牛排之前。
俞寒握着手机看了同一个界面五分钟,杨林树没有看到他手指动过。杨林树偷偷瞟了一眼,模糊地看到一头一尾两个单词“glad”和“came”。
“我是真他妈有病。”俞寒把手机还给杨林树时,声音又变得低哑。
37
许瓷他俩走了之后,甄珠吃饱了也趴在沙发旁的地毯上睡觉,房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江亦很怕俞寒也想走了,就走到电视柜旁边蹲下来,然后像很担心被拒绝一样,没有回头地叫俞寒的名字,问他:“你想打游戏吗?还是我们来看电影。”
刚刚喝了一些许瓷带来的红酒,不至于醉,但也不怎么有精神打游戏,俞寒在江亦坐过的位置坐下来,问江亦什么电影。
但江亦回头跟他说了电影的名字他并没有听清,因为江亦在手机应用上关了室内的灯光。电视屏幕的灯光只映亮江亦漂亮的脸,让俞寒没有办法分心。
江亦说“好啦”,然后朝俞寒走过来,这时屏幕的光就只映亮了他穿着宽松家居服也显得纤瘦的轮廓。这样的场景带给俞寒一种,他已经和江亦这样生活了很多年的,美妙又令人无力的错觉。
大概松弛着窝在沙发里的俞寒也给了江亦同样的错觉,他们都没有办法去看一眼演得算得上热烈的电影。
江亦俯身向俞寒的嘴唇靠近时,俞寒的手握上了江亦的腰,于是在江亦时隔七年吻上俞寒之前,俞寒先听到他发出了一个短促的带着笑的音节。
他们在沙发上湿吻,俞寒一只手按着江亦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在江亦的背脊或重或轻地抚摸。江亦退开了一点,贴着俞寒的嘴唇笑:“好痒。”
电视里放着的大概是个文艺片,背景音乐悠长而和缓。Justin Timberlake在吉他声里唱:
If you miss the train I'm on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俞寒用了点力把江亦压在沙发上,江亦很顺从地往沙发上靠,闭上的眼睛微微睁开,搂着俞寒的脖子往下拉。俞寒撑着上半身没有动,江亦就半是不满半是撒娇地捏了俞寒后颈的肉。
Lord I'm one
lord I'm two
lord I'm three
lord I'm four
Lord I'm 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
好像等了很久,俞寒才慢慢地吻下来。江亦求吻的样子让他胸腔里腾起一股火,烧了他的脑子和小腹往下的位置,他对江亦的爱和恨从来没有这样激烈得对峙过。
他几乎是攥着江亦的脖子,手背上有青筋鼓起,俞寒觉得自己大概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去克制破坏欲。江亦的呼吸变得急促,俞寒充满情欲和爱意地很轻柔地吻江亦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亲上江亦喘息的嘴巴。
Not a shirt on my back
Not a penny to my name
Lord I can't go back home this a-way
This a-way
this a-way
俞寒吻得很凶,攻城略地一般卷着江亦的舌头,吮吸江亦的嘴唇。江亦呼吸困难,被亲得思维都有点涣散,偶尔发出一声求饶的轻喘,俞寒认为比电影里的民谣好听。
在江亦窒息的边缘,俞寒同时放开了江亦的脖子和嘴唇。江亦重重地呼吸,看向俞寒的眼神比嘴巴还要湿。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49
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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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江亦的姿态和神态都展现出对俞寒任何行为的纵容,俞寒也没有做下去。他脑子里有杂乱的思绪在冲撞,让他知道不该做,也让他的视线和手没有办法离开江亦的身体。
最后是江亦挪向俞寒,闭着眼睛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很小声地,江亦说:“对不起,俞寒。”
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俞寒猜他可能是在哭。俞寒感觉到一些类似于烦躁的情绪,像回到很多年前的晚上,因为不能立刻说出“没有关系”之类代表原谅的话,就对江亦的眼泪非常地束手无策。
俞寒摸了摸江亦柔软的头发,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并没有等你。”
“是吗。”江亦说。
“我没有跟你说过,”俞寒腿有点麻了,就握着江亦的肩膀想把他往旁边挪一点,但是江亦搂着俞寒的手突然用了些力,俞寒就没再推他,带着他一起倒在沙发上,“我养过一只伯恩山犬。”
江亦抬起头惊讶地问“真的吗”。
“但你知道伯恩山犬寿命很短吧,我很用心地照顾它,但它还是死了。那之后我就没有再想过你回来。”
伯恩山犬如同江亦曾经喋喋不休在俞寒耳边描述的那样可爱又亲人。俞寒第一次见它时它还是圆圆滚滚很小一只,像一只放大版的毛毛虫,在犬舍扭来扭去。
犬舍给它的名字是很烂大街的贝贝,俞寒给它改名叫贝壳,遛狗的时候才发现四声的名字叫起来才有威慑力,他老觉得自己明明用警告的语气喊贝壳,听起来却像有求于狗一样在撒娇。
俞寒偶尔会想象江亦见到贝壳的样子,可能会先试探着伸手摸它的脑袋,再撸它宽阔的背,发现贝壳是一只很友善的狗狗之后,可能会用拥抱的姿势搂着贝壳,然后拍它的屁股。
贝壳是一只很needy的狗狗,俞寒放学回家或者下班回家,都能发现贝壳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俞寒都不怎么出差。
他发过很多贝壳的照片在社交软件上,如果江亦搜索过一次他的消息,就会看见渐渐长得非常敦实的贝壳。
大概没有吧,或者不再喜欢伯恩山犬了,或者对俞寒本人并没有兴趣了,都有可能。
贝壳和俞寒都没有等到江亦。
后来贝壳的身体变得很不好,俞寒在医生的建议下,同意了给贝壳安乐死。贝壳轻轻地蹭了蹭俞寒的手心,然后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那个过程中听到了非常尖锐的耳鸣,同时也感觉他所处的环境过分安静,空调的冷气吹向他的脖颈,他的心好像又缺了一块。
那之后,俞寒没有再幻想过与江亦的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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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还没有遇到其他合适的人而已,”俞寒又说了一遍:“我并没有等你。”
我并没有等你,所以你不用有那么深的愧疚,俞寒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自己很像那个表情包,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最后被射中唯一没有被盔甲保护到的眼睛。
而江亦像一个天才弓箭手,永远精准地找到俞寒唯一的弱点,永远轻易地就被俞寒喜欢上。
江亦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是。”
“我还恨过你。”江亦笑着说,俞寒的胸腔也跟着震动,像他自己在笑一样。
俞寒不自觉地也开始笑,好像并没有因此不高兴,反而有点拿江亦没办法地问:“是吗?为什么恨我啊?”
“恨你……”江亦犹豫了一下,“和我分手。”
甄珠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房间,在沙发旁边发出嘤嘤嘤的叫声,伸出爪子扒拉俞寒,又扒拉到江亦的腿。江亦就推开俞寒,去摸甄珠毛绒的脑袋,在甄珠跳上沙发的时候抱住了它。
俞寒在江亦背后瞪它,甄珠就发出很委屈的嘤嘤嘤。
“俞寒。”江亦一边摸甄珠的肚子,一边低着头好像在说什么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你没有等我,我也恨过你,那我就是再一次对你一见钟情了。”
他终于鼓足勇气去看俞寒,说:“我重新追你,然后你同意和我在一起,可不可以啊。”
俞寒好笑地说:“你这算什么啊。”
“好,那就可以。”江亦自顾自地说。
“好吧,好吧。”俞寒无可奈何地亲了亲江亦的发旋。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52
我没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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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俞寒做的,他让江亦去和甄珠玩,江亦说“好”,然后在厨房晃来晃去,偷吃俞寒切好的黄瓜丝。
“俞寒,你家里不是有请阿姨吗,你为什么做菜还很熟练的样子啊?”江亦一边洗手一边没话找话。
水流声哗啦啦,俞寒放下刀:“我很早就搬出来自己住了,一个人住就没有请阿姨。”
“然后你就会啦?”
“不是,”俞寒说,“是我妈妈非让我学的。”
俞寒的妈妈身体不是特别好,自从知道俞寒喜欢男孩之后就很紧张,要是两个男孩子都不会做饭怎么办,一起点外卖吗?全是地沟油啊!
每次俞寒周末或者休假去看妈妈,她就想方设法要俞寒学一道菜。并且俞寒很好说动,只要她说“说不定你未来的男朋友会喜欢呢”,俞寒就会一副很不情愿的表情跟着她去厨房。
但是好像俞寒并不想给他未来的男朋友做甜口的食物。妈妈跟他说糖醋排骨的时候,俞寒在手机上看导师发的邮件,很随意地说“不爱吃甜的”。
妈妈觉得他还没找到对象就开始规定人家爱吃什么的行为很讨厌,又拿自己亲生儿子没有办法,只能在每次俞寒拒绝甜口菜的时候祈祷他未来的男朋友真的讨厌甜的东西。
“啊,你妈妈。”江亦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你呢?”俞寒换了把刀切鸡肉,表面礼尚往来,实则想知道对方这些年想疯了,用尽量云淡风轻的语气说从前,“你以前苹果皮都削不好。”
江亦轻松地说:“你没看网上人家说啊,留学生研究得最深的就是厨艺了。”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了,但江亦还是想问:“你跟你妈妈,关系好吗?”
俞寒答:“挺好啊,你要见见她吗?”
江亦飞快地拒绝道:“暂时不要。”
“为什么?”拒绝可以理解,拒绝得这么迅速干脆,就怪让人在意和好奇的。
“嗯……”江亦笑眯眯地,“我还没有追到你嘛。”
俞寒看了江亦一眼:“这是你的迂回战略吗?”
江亦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就顺着话说:“对啊,你早点同意和我在一起嘛。”
江亦表情和当年把蔷薇花放在俞寒手心时很类似,而每当江亦做出这样显得可怜和无辜的表情,俞寒就会脑子短路一下,然后不知道给出怎样的回应。
但这次江亦并没有耍赖说“那就可以”,大概两个人都十分期盼重新开始,但又都对某些东西耿耿于怀,于是他们很默契地给出一些时间,去磨平那些可能会伤害到对方的尖锐棱角。
比如俞寒到现在依然不知道的江亦独自计划留学的原因,也比如江亦曾经恨过的俞寒在情绪裹挟下轻易说出的分手。
这些都是扎进他们身体里的刺,拔出来很痛,长进肉里很慢。
40
晚上没有再喝酒,夏夜的晚风轻轻柔柔地吹,星星月亮铺在深蓝色的天空,明天也许又是晴天。
俞寒提议说去院子里坐一会儿,江亦就去冰箱里拿了一壶果汁,说晚上喝茶容易睡不好。
甄珠在院子里玩了一整天,这会儿乖巧地趴在俞寒脚边,一晃一晃地摇尾巴。俞寒好像不耐烦一样踢了甄珠肥肥的屁股,甄珠找到新的靠山,嘤嘤嘤地趴到江亦旁边告状。
江亦一边哄它,一边说俞寒“好凶、要对狗狗温柔一点”。
鲜榨橙汁带着一点苦涩,俞寒喝了一口,说让江亦觉得很甜的话:“这个家里有一个人溺爱孩子就行了,不然容易叛逆。”
“好吧。”江亦摸摸甄珠的屁股敦儿,十分乐意地接下这个担子,“我来溺爱甄珠宝贝!”
俞寒甩掉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慈母多败儿”,问江亦要不要在院子里种花。
院子里目前是一块草坪,有个角落还被甄珠刨了一个坑。俞寒想起刚装修好这里的时候,也有朋友问他要不要种花,只有草的院子看上去多少有些无趣。
他看了看草坪,又想了想种花打理花的过程,无趣地决定暂时不种。因为很没志气地首先想到“江亦大概会很喜欢种花”,俞寒就对这件事很回避。
但他没有深究具体是因为“江亦喜欢种花,他就不种”,还是因为“江亦喜欢种花,就让江亦自己来种”。
他那个时候只觉得自己还是很在意江亦,就是很失败的一件事。
而现在江亦坐在俞寒旁边,神态里有毫不遮掩的期待,他说:“甄珠会咬花吗,是不是不能种带刺的?”
空气里氤氲着清甜的橙子味,俞寒觉得梦不会这么具体,所以这应该是现实。他回答江亦道:“甄珠很聪明,教过就不会咬花了。”
江亦就看进俞寒的眼睛,说可不可以种能铺满院墙那么多的蔷薇。
俞寒形容不好这种好像一只脚在现实一只脚踩在回忆里的感觉,索性不再去分辨,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说“当然可以”。
他没有听到江亦再说话,想他大概在计划种什么样品种的蔷薇花。然后俞寒听到离他越来越近的呼吸声,江亦轻轻吻了他的侧脸。
俞寒睁开眼睛,说:“我没有睡着。”
江亦弯着眼睛笑:“我当然知道。”
俞寒伸手捧着江亦的脸颊,眼睛看着江亦喝过橙汁的湿润的嘴巴,说“那好吧”,然后亲了上去,跟江亦接了一个缠绵的吻。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55
到时候我捧着花来娶你
41
后面几天天气不太好,连天的大雨像在给五一的升温谱序章。
雨停之后江亦抽空去了一趟花市,想趁着院子里的泥土软了把花种下去。四月份下旬的蔷薇都已经开得花枝招展了,他找了很久才找到几株全是花苞的。
跟江亦见过的爬在墙上的蔷薇不同,此刻待在皮卡车斗里的枝繁叶茂的藤蔓,像一幅巨大而软塌塌的屏风,没有花市老板的帮助,他甚至搬不走这些带刺儿的东西。
老板手把着方向盘,跟江亦絮絮叨叨地说蔷薇要怎么悉心照料才能长得最好。江亦听着思绪就飘回高中学校,阶梯教室那儿的蔷薇好像并没有人怎么上心,随随便便就开到热烈得烂俗的程度。
江亦手里的小袋子装着一把姬小菊的种子,是刚刚跟老板讨价还价的时候老板娘送给他的。
“老板,蔷薇的花苞什么时候能全部开起来啊?”江亦问道,他掏出手机给手里的种子拍了张照片。
老板想了想:“如果最近一直不出太阳,大概要两周,才能开得很漂亮。但如果天气好,八九天就可以了。”
“行。”江亦把手机里刚拍的照片发给俞寒。
俞寒签完不知道第几个文件,手机在手旁边震动一下,他转转手腕才点开。
江亦:[图片]
江亦:去买花啦
图片是一把黑色的种子,俞寒想起院子里那个吻,觉得应该就是蔷薇的种子。
俞寒:你这猴年马月才能赏得到花啊
秘书进来送咖啡的时候看到俞寒笑容满面看着手机目不转睛,没到两秒又皱了一下眉。俞寒接过咖啡,问秘书:“蔷薇从种子到开花最快需要多久?”
秘书呆滞:“我马上去查。”
俞寒摆摆手说“算了”,又低下头对着手机笑。屏幕上是和江亦的聊天界面,秘书出了办公室,俞寒小声地抱怨:“那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江亦说:到时候我捧着花来娶你。
俞寒没再回信息。江亦觉得俞寒一进入“被追”的角色之后就会突然矜持起来的习惯跟高中还是很像,还是很可爱。
小皮卡停在院子门口,老板一边夸院子采光很好适合种花,一边帮江亦把蔷薇搬进去,说可以帮江亦种,但是要加钱。
江亦秉持“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的原则,爽快地说行行行,但是不要把花苞弄掉了。
他说:“我要送花给别人的。”
老板问他:“追女朋友吗?自己种花追,好浪漫的小伙子。”
江亦笑着没说话,和老板一起给蔷薇铺肥,在心里反驳:是去娶老婆的。
天气微微放晴了,叶子上的水珠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要是一直这样晴下去,很快粉色白色的花就要铺满整面墙了。
种好那几株蔷薇花了快两个小时,江亦戴了手套还是被刺挂了两条伤出来。
江亦收拾好工具去洗澡,裹着浴袍出来看到俞寒终于发了新的消息。
俞寒:…
俞寒:要两年…
42
江亦趴在床上笑,慢吞吞地在手机上打字:那你耐心一点。俞寒总是以为自己扮高冷很在行,实际上几个小时就会沉不住气。
他想起高一下学期向俞寒告白的场景。俞寒很果断地拒绝江亦,理由是“我不觉得我喜欢男孩子”。江亦很有经验地回答说“我能喜欢上男孩子,你也可以。”
但俞寒还是皱眉严肃地说:“不行。”
江亦好像并没有希望俞寒能一下子接受自己,看起来也就没有很难受,点点头说“好吧”。然后等着俞寒收拾好东西先走,他有点不想去今天的晚自习。
俞寒的表情并没有因此好看起来。那个时间提高班已经下课了,阶梯教室已经没有别的人,他们坐在最后一排,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不去吃饭吗?”江亦问。
“你呢?”
“我不去上晚自习了,所以可以晚点再去吃饭。”
“为什么不上?”俞寒不满意地看着江亦。
江亦花了很长的时间鼓起勇气告白,虽然被拒绝在意料之中,但实在没有心力在刚被拒绝完的时候跟俞寒扯些有的没的。他很想潇洒地说“少管我”,张嘴说出来的还是很耐心的“因为不想上”。
“哦。”俞寒也没有要收拾书包的意思,顿了两秒说,“我也不上了。”
俞寒不同意和江亦在一起,但好像也不打算让江亦单独待着。
最后江亦没办法,只好和俞寒一起去食堂吃了晚饭,又各自回教室乖乖上晚自习。
青春期的学生们都贪凉,空调制冷开得低,江亦披着一件外套,盯着面前的物理竞赛卷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从俞寒的表现来看,自己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他偷偷给俞寒发信息:你每天都和我一起去食堂吗?
俞寒回得很快:不行
江亦懊恼地写纸条给同桌:你不是说我告白他99%会答应吗!
同桌小心翼翼推回纸条:说明俞寒就是你命中注定的1%
突然又变得高兴起来的江亦,还是有点后悔跟俞寒告白。万一俞寒从此以后决定跟他划清界限,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在提高班以外的时间跟俞寒能够接触到。
但第二天中午下课时,江亦在教室门口碰到了站得很酷的俞寒。当被问到“你怎么来了”,俞寒没有什么表情地看向江亦,江亦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俞寒瞪了。
俞寒说:“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午饭也不吃了?”
江亦心里想的是“那倒没有”,然后眼睛看向旁边,发出小声的“嗯”。俞寒就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拉着江亦的手臂往食堂走,中途江亦偷偷去牵俞寒的手,也没有被挣开。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3:58
不拒绝也不负责
43
下一次数学提高班下课之后,江亦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等所有同学都走出去了,再次对自然地陪他一起坐着没动的俞寒说“我觉得你喜欢我,你真的不要和我在一起吗?”。
可能是江亦话说到一半,就低头去看手里的试卷,显得他自己也不太把说的内容放在心上,像是超市发传单的人,很随便地把印满优惠价格的传单塞到俞寒手中。
俞寒觉得按照计划,自己应该再次拒绝江亦,但他犹豫了。他想起两天前,提高班第二节课5:20上课,6:00下课,江亦在课间拖着俞寒去小卖部买水,罕见地拖拖拉拉不去教室。俞寒看着江亦左顾右盼地走,上课铃响的时候他们刚好走到一棵三角梅下面。
瀑布一样的三角梅拽着枝条往地面开,江亦在响铃的时候突然转身,俞寒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已经计划好作出怎么样的回应,以为自己会很坦然。但在江亦开口的瞬间,响彻全校的铃声突然就在他耳边消音了。
江亦很紧张,他站在阶梯教室讲台上给提高班讲题的时候,声线都没有这样抖过,他说:“俞寒,我喜欢你很久了。我其实是不喜欢主动的,但可能是今天天气太好了,所以我特别想今天就跟你告白。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俞寒不习惯江亦紧张的样子,他后来分析自己无措地面对江亦,要说出拒绝的话非常困难,一定是因为他知道江亦计划了许久要表白,也因为江亦当时眼睛有点红,还没有被拒绝就已经看上去很可怜。
他已经不太能思考,江亦站在那里,和他说出的话,都非常影响俞寒大脑的运行状态,于是他机械地对江亦说出练习过几遍的答案:“我不觉得我喜欢男孩子。”
明明第一次表白,会紧张得快哭了。怎么第二次,就看起来满不在乎一样。
俞寒想,江亦大概是超市雇的兼职,本身并不在意促销传单上的价格,但俞寒却是一个非常关注价格的顾客,起初表现得不屑一顾想要讨价还价,最后可能会错过优惠时间。
他开始质疑他的计划,但他还是犹豫太久了。在他想要开口说“要和你在一起”之前,江亦叹了一口气,他从试卷上移开眼,看着俞寒,认输般说:“好吧。”
江亦又说:“那你要跟我接吻吗?”
江亦好像已经变得游刃有余,而俞寒已经错过第一次的优惠价格,这次他没有迟疑,点头说:“好。”
那个时候已经是夏天,六点之后橙红色的晚霞铺在天边,给窗外的建筑、树、以及缓慢靠向俞寒的江亦,都描上一圈金边。
快要贴到俞寒嘴唇时,江亦才闭上眼睛。俞寒近距离地看到江亦薄薄的眼皮轻微地颤动,他觉得江亦一定比他要紧张。
江亦的嘴唇柔软,触感像蛋糕店里限量供应的牛奶布丁,俞寒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江亦猝不及防地就推开了他。
俞寒还沉浸在这个吻里,江亦却变得生气起来,他的眼睛和嘴巴一样红,一样水光潋滟,他指责俞寒:“不拒绝也不负责。渣男。”
因为江亦没有列到“不主动”,所以俞寒无从反驳。那天江亦一个人去了食堂,又一个人回了自己班教室。
44
江亦跟自己打赌,俞寒明天之内就会“主动”来找他。他很聪明地没有完整列出“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这个渣男的三大铁律,因为俞寒确实非常主动。
他主动给江亦带稀奇古怪零食,主动要求江亦在篮球赛给他拿水拿衣服,主动三更半夜给江亦分享他刷到的搞笑视频。
江亦实在很了解俞寒,俞寒甚至没有熬过一个晚上,在快下晚自习的时候就来了江亦班的教室门口。
但他在门口用很不礼貌的语气喊出来的并不是“江亦”,而是“时宋宋,你出来”。
时宋宋担忧地看了一眼江亦,才站起来往教室门口走,走向俞寒的过程中心里在回忆刚才江亦看她的眼神,一时不知道今晚的江亦和俞寒谁更可怕一点。
江亦没过多久就知道了真相,也反应过来为什么贴吧的级草投票他的同桌会摇摆不定。
他的同桌时宋宋,是俞寒初中时的同学,初中时兴起一股结对子的潮流,时宋宋数学偏科厉害,被班主任派给俞寒这个数学课代表。
时宋宋其实不笨,但很爱钻牛角尖,脑子里的想法奇奇怪怪,总是提出一些让俞寒觉得好笑的问题,因此俞寒并不讨厌老师强制派给他的帮扶任务。时宋宋大概比班上其他同学跟俞寒要更熟悉一点。
所以俞寒知道江亦喜欢自己,是早在江亦告白之前。
俞寒关注江亦,知道江亦频繁地收到各种各样的情书和礼物,也知道了江亦的同桌是时宋宋。他找到时宋宋,拐弯抹角从江亦考年级第一是如何学习,问到“江亦热爱学习,应该没有谈恋爱吧”。
女生心思比男生细腻得多,时宋宋略过前面那些不重要的问题,问俞寒:“你喜欢江亦啊?那你竞争对手可多了!”
时宋宋还是非常讲义气,觉得同桌的隐私不能轻易暴露,没有告诉俞寒其实江亦很早就暗恋他,只说可以试试帮他追江亦。
变故发生在某一天,江亦又给了时宋宋一本练习册。江亦给过时宋宋和周围同学很多练习册,他只看难题,并且找到解题思路之后就会立马抛开那道题。江亦一边把练习册推给时宋宋,一边用气声说:“我想跟俞寒表白。”
时宋宋突然为俞寒感到担心,江亦会不会在表白成功后像解开难题一样,对俞寒失去兴趣。她认为江亦和俞寒都很聪明,长得都很英俊,性格都非常善良,适合长久地在一起。
她先对江亦说“你先花点时间计划一下”,然后不顾俞寒的震惊,一连串地告诉俞寒“江亦要跟你告白,你不要很快答应,最好表现得不喜欢男生,等他追你久一点再说”。
俞寒花了一点时间消化信息,高兴又疑惑地问“为什么”和“等多久”。
时宋宋告诉了俞寒关于江亦对难题的态度,以及对俞寒的将来的担忧。
时宋宋数学差得离谱,想问题常常东一出西一出,俞寒被“江亦暗恋他很久”的事实砸到脑子,两个人昏头昏脑地得出自以为了不起的结论。
那就是俞寒对江亦的表白应该保持无动于衷,然后在江亦热烈的追求下(他对难题也是穷追不舍的态度),再表现得像是慢慢喜欢上江亦。这样俞寒就是因为江亦才喜欢上男生,江亦应该对此负责。而江亦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那么他们一定会在一起很久。
俞寒问“慢慢”具体是多久。
时宋宋根据俞寒的表情试探:“一年?半年?三个月?一个月?一个月不能再短了。”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4:00
“不会骑”
45
时宋宋和俞寒出去之后,江亦的时间流速就变得无比慢。他觉得时宋宋应该和俞寒一早就认识,俞寒有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喜欢他,有可能这几个月都是一场江亦无从得知目的的戏耍。
但江亦认为自己无论是对俞寒还是对时宋宋,都用的百分之百的真诚。所以他慌张但是坦然地等到了下课铃声。
坐在空调附近的同学按遥控器关掉空调,发出“嘀”的声音,江亦随便收拾了一下书包,第一个走出了教室。
时宋宋和俞寒站在楼梯间拐角,见到江亦下楼,时宋宋朝江亦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用不大不小正好江亦能听到的声音说:“江亦对不起!”
然后在江亦回应之前就跑掉了,江亦觉得她测八百都没有这样努力跑过。
日光声控灯在俞寒的头顶没有什么生气地亮着。他看着江亦步履不停朝他走下来,心里已经做好对江亦和盘托出的准备,深呼吸几次之后就准备对走近的江亦开口。
然而江亦没有停顿地往下走了。
俞寒想自己大概已经成为时宋宋口中的“被江亦解完的练习册”。
“不走吗?”江亦站在比俞寒矮几阶的地方仰视他,语气较之下午最后一句话没有太大差别。
但俞寒莫名觉得自己还是有救:“要走的。”
高一下期他们都还没有住校。江亦在校门口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上去没有踩踏板,两条腿在地上划拉着走。
俞寒在去找时宋宋之前给家里司机打电话让他别来。现在只能加快步子追着江亦走,江亦觉得俞寒像在搞行为艺术,跟自行车竞走。
他看一眼俞寒,又看一眼校门口整整齐齐一排的共享单车,想说赶紧去扫一辆,有话讲完赶紧回家。
俞寒接收到他的意思,小声说:“不会骑。”
江亦:“……”
江亦只好说:“我带你?”
担心江亦反悔,俞寒一个跨步坐上了自行车后座,因为暂时不敢搂江亦的腰,退而求其次拉住了江亦的衣角,才道:“可以吗?”
学校在偏郊区的地方,车和人都不多,但路灯极亮。晚风比市区凉得多,很能够抚平晒了一整天的燥意。江亦载着俞寒骑车经过了保护学生安全的警车,警察叔叔很无奈,每天都在提醒骑自行车不要带人,但每天都有新的学生骑自行车带人。
“他今天摔到了脑子,自己骑不了车了。”江亦严肃地对警察叔叔解释道。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信,反正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俞寒,”自行车晃晃悠悠,江亦说话也慢吞吞地,“没有话说就滚下去。”
“哎呀,”俞寒委委屈屈,“我没有摔到脑子。”
46
江亦心里本来就五味杂陈,烦躁得要命,顿时捏住刹车停在路边,还没来得及转过头让俞寒离他远一点,俞寒就跳下车,说:“我去前面买两盒八喜,我慢慢跟你说!”
明天周六,反正没课,江亦蹲在路边,为自己没有干脆走掉找到合适的理由。
没一会儿俞寒又跑回来,递给江亦一盒大果粒酸奶。江亦踢他一脚:“八喜呢?”
“我想了想,晚上吃冰的对肠胃肯定不好,你还骑了自行车,一热一凉,说不定要拉肚子。”俞寒说。
酸奶很大一盒,江亦猜俞寒可能要说很多。
“我知道自己喜欢你之后,往前推了推,觉得大概是从你送我蔷薇花的时候,开始喜欢的。”俞寒蹲在江亦旁边,手里拿着大果粒的盖子和装了勺子的塑料膜,“我就跟时宋宋打听你。”
江亦停下挖酸奶的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
俞寒心领神会地解释:“但她没说你喜……她一开始没讲你的隐私,后来才说的……”
听完俞寒和时宋宋总结并深信不疑的那一套“俞寒会变成被江亦随手抛开的一道被解开的数学题”信念,江亦只觉得是不是地球人智商都这么低,他初次告白失败怎么会是因为这样愚蠢可笑的原因。
“谁他妈都像你俩脑子只会直线思考啊?!”江亦气得头顶冒烟,忍不住想说一些更粗俗的脏话。
“对不起嘛,江亦,”俞寒蹲着轻轻地撞了一下江亦,扭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会这么慌张的。”
江亦沉默地又挖了几勺酸奶,才红着脸,故作镇定地问:“你们计划,我多久能掰弯你?”
俞寒说:“很快!一个月。”
一个月。江亦咬着塑料勺子想,俞寒做好了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拒绝告白的第一天因为不想江亦一个人在阶梯教室哭,就陪他一起坐在教室,又陪他去食堂;
第二天因为担心江亦不高兴就不吃午饭,就没有挣开他牵上来的手;
第三天因为很怕江亦就此放弃,就不敢也没有办法拒绝江亦的吻。
像以后的很多次一样,俞寒的计划在江亦那里永远不起作用,永远为江亦妥协。
江亦把俞寒手里的盖子拿过来,将塑料膜塞进盒子里,他站起来走到不远处垃圾桶,扔掉了空的酸奶盒子。
从他走过去,在走回来的过程中,俞寒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他。江亦没有再蹲下来,他弯腰捧住了俞寒的脸,吻了俞寒被挤得撅起来的嘴巴。
“那我们哪一天是第一天呢?”江亦放开俞寒的时候问。
俞寒说:“好甜。”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4:03
但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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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江亦在美国总部的同事给他弹了视频消息。
“Robin,生日礼物已经在路上了,明天上午应该能到。”视频一接通,江亦就笑着说道。
Robin是个英俊的美国男人,也是江亦的大学同学,和江亦一前一后被现在的公司挖来,能力很强,是江亦很欣赏的工作伙伴和竞争对手。
Robin做出楚楚可怜的表情:“Joe,你真的不来我的生日派对吗?我可以给你报销机票,安排你住最好的酒店房间。”
江亦说:“可我那天约了人。”这是一个原因,但Robin的生日聚会江亦不是没去过,俗套的香槟泳池音乐跳舞,无聊。
Robin用蹩脚的中文发音说俞寒的名字,问:“是那个俞寒吗?好吧,我比不过他。”
他又说:“回美国来看我,我想你了,Joe。”
江亦冲他挥手,准备挂视频:“Happy birthday!”
江亦确实约了俞寒,因为花开了,天气也漂亮。
院子里的蔷薇适应得很好,花苞慢慢地开了起来。江亦定了6点的闹钟,准备明天一早起来剪花。今天到了快递,是江亦拆了重逢那天包着洛神玫瑰的报纸,又在网上找了很久同一天的报纸。俞寒买的那束花,包的是早报,江亦买了晚报。
但俞寒的那份报纸,本身并没有特别之处,只是花店随便用来包花的。可能他那天再早一个小时或者晚一个小时,报纸就会来自另一个城市、另一个出版社、另一个日期。江亦对此非常清楚,还是忍不住花了一个小时,又付了昂贵的运费,最后才拿到这一沓陈旧的报纸。
他没有打算告诉俞寒,这种可以归类于他被浪漫主义冲昏头脑而做的,从客观上来说不存在实际意义的事情,他做过很多。
比如他放在俞寒手心的第一朵蔷薇花,有两片花瓣是很标准的爱心形状,他花了一整个午休时间才挑选出来。
也比如让他独自前往美国的最开始的原因。
而俞寒对江亦过分天真而显得愚蠢的浪漫主义或是英雄主义,都并不负有了解和承担的责任。
但整夜的暴雨连天气预报都没有预料到。
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江亦看着已经垂着脑袋蔫哒哒的花,照理说这种程度的暴雨,市民是会提前收到预警的。他打开手机发现某位身世神秘的歌手来开了演唱会。
没办法,江亦扒拉了几下像被水泼过的花藤,拼拼凑凑才剪出一束花瓣完整的蔷薇来。
他们约好了带甄珠去邻市新修的生态公园,大概过一会儿俞寒就会开车来接江亦。江亦把剪好的一束花用报纸包起来,好像油墨质量不是很好,包完手指头发黑。
他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回客厅就接到俞寒的电话。
“江亦,”俞寒听起来情绪不是很高,说出来的内容让江亦的心情也往下沉,“我妈妈生病了,我得去看看她。”
“严重吗?”江亦问。
“挺严重的。”俞寒说。
江亦不知道该对此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对李倩茹,他完全不能产生任何同情。而俞寒用忧虑的语气说“我妈妈生病了”,他又觉得非常心疼俞寒。
“啊。”江亦说,如果俞寒在他面前,他可以拥抱他,但隔着电话,说一些“祝阿姨早日康复”之类的话,又显得苍白无力。
他想说“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说”,但俞寒在他之前开口了。
他说:“我其实打电话是想问你能不能请个假,陪我去见见她。但是算了。”
通话切断得很突然。不用去见李倩茹并没有让江亦松一口气,他在俞寒的话里听到失望、听到俞寒没有说出口的“我的妈妈病得严重,你给出的反应就是一个‘啊’字”。
蔷薇花上的水珠浸到报纸上,一滴一滴深色水痕,像泪水一样。江亦手指触上花瓣,用极轻的声音说:“你真冷漠啊,江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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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bin的生日派对定在悉尼,江亦吐槽他明明在美国上班,过个生日要跨个大洋去悉尼。Robin一边给江亦安排机票,一边不在乎地说:“我很有钱。”
江亦叫了同城快递,把那一捧蔷薇花送到俞寒公司的办公室,俞寒一直都很吃江亦对他公开示好这一套。希望俞寒看完妈妈回来,看到花能稍微开心一点。
上海直飞悉尼9个小时,江亦从坐上飞机那一刻开始,到坐在一片灯红酒绿里,都感受到胸腔里漫出来的,强烈的后悔。
他并不想来的,Robin狐朋狗友一堆,要热闹也不缺他。他为什么还是坐上飞机来了呢。
江亦觉得可能是俞寒说“还是算了”时没有起伏的声线,以江亦无法挣扎的力度,拽着他坠入俞寒用“我有点烦了”给他造就的噩梦里。
他知道回国以后所有让他感到甜蜜、温柔的与俞寒的进展,关键都在于俞寒本人对江亦的想法和态度。
酒杯里是香槟,在晃眼的灯光下像透明的纯净水,江亦抿了一口,对泳池和舞池都没有兴趣。
派对里也有他们在宾大时的其他同学,现在都是金融街西装革履的精英。Robin叫上老同学,说去顶楼江亦的房间打牌。
酒店富丽堂皇,江亦在电梯门花纹的缝隙里看到喝几口香槟都上脸的自己。
回国的机票订在后天,而江亦现在就想走。
他觉得自己可以放下芥蒂去探望李倩茹,并真心实意祝她早日康复,只要不用再听到俞寒对他说“算了”。
一群人拥着江亦,调侃他爱美人不爱美币,多好的发展前景,说回国就回国了。江亦心不在焉地随他们闹,到房间门口拿房卡给他们开了门,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江亦拿着手机给俞寒拨语音电话,嫌房间里太吵,一边慢吞吞地往玄关走。
Robin追上来问江亦“Are u ok?”。江亦一开始说有约会不能来,又反悔要Robin报销机票,然后以他能看出来的勉强状态拥抱他,对他说“生日快乐”。
电话还没接通,江亦小声地回答Robin“yes”。
Robin安抚地揉揉江亦的头发。
俞寒接了电话:“喂。”
江亦拧开门把手,飘浮了一整天的心终于有点往实处落的意思,他决定明天就回去:“俞寒,你在哪?”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4:06
江亦一定喜欢这样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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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尼的气候比国内好很多,疗养院外面有金色细腻的沙滩,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妈妈俞寒以为妈妈长年累月地待在离他万里之外的地方,身体会一点一点好起来。
因为每次视频或者电话,甚至俞寒飞来悉尼看她,她都表现得非常乐观与健康。
9个小时的没有网络没有信号的飞行时间结束后,俞寒在前往疗养院的车上接到电话,妈妈手术已经结束,脱离危险期。
俞寒呼出很长的一口气,高考之前复习得很累的时候,他偶尔会希望穿越到高考结束之后,结果都无所谓,就是不想承受这个过程带给他的疲惫。
飞机上的九个小时给了俞寒一种侥幸穿越了时空的错觉,让他感到轻松与幸福,并且很快忘记飞机上像处在真空里一样的,被无限拉长了的窒息和焦虑。
他没有胃口吃饭,喝了车上的苏打水,一刻不停地去往病房。
妈妈挑了很久的这家疗养院,俞寒很不赞成她离自己太远,但妈妈说这里的环境很有家的感觉。
俞寒只好妥协,他还很小的时候外公外婆就都不在了,妈妈为了公司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爸爸带了李倩茹回家,要离婚。
所以妈妈在疗养院才找到“家的感觉”,他一个拒绝的词都不忍心说出来。
病房的墙面是很浅的橘黄色,让整个房间都显得温馨。柜子上的花瓶里插着白色郁金香,妈妈身上盖着的被子,被套是彩色的块状花纹。
俞寒觉得妈妈是对的,这里不像病房,像一个女孩子的房间,让人感到松弛和愉悦。
妈妈现在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使俞寒感到安心和后怕。他坐在病床前握住妈妈的手,很温暖,又因为修养了几年而变得柔软。
俞寒回忆起跟更小一些的时候,跟妈妈待在一起的那些让他充实和安全的时光。他很希望妈妈睁开眼睛对他笑一下,哪怕很虚弱的那种也可以,但医生说她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才能醒。
疗养院非常安静,妈妈的房间在靠海的一侧,俞寒趴在床边,耳边是妈妈的呼吸声,监测仪器的运作声,还有海浪扑在岸边礁石上的声音。
巨大的心理压力和舟车劳顿之后,他以不会太舒服的姿势睡得很沉,早上醒的时候妈妈在温柔地看着他。妈妈不管是看6岁调皮的俞寒,还是看26岁成熟稳重的俞寒,好像都是这样无可奈何的温柔眼神。
俞寒觉得咸腥的海水像是灌进了他的眼睛。
妈妈的声音很哑,费力而缓慢地说俞寒:“怎么在这里睡。”
俞寒用棉签蘸水轻轻擦拭妈妈的嘴唇,觉得“这里有家的感觉”听起来很幼稚,于是按了护士铃,才说:“感觉怎么样,妈妈?”
医生说俞寒妈妈醒得很快,后面恢复情况也会很好。妈妈暂时还不能进食,于是每日例行的水果和营养餐,统统都进了俞寒的肚子里。
妈妈看着俞寒吃东西的神情让他想起江亦,江亦也会用类似的神情看俞寒做一些很普通的事情。
他们已经快两天没联系了。
他像很多次对江亦说了语气不算好的话那样,一边认为江亦的确做了错的事,一边因为江亦的沉默而开始感到后悔。
海滨的阳光好像比其他的地方都要浪漫一些,俞寒在妈妈的示意下把花瓶挪到窗台边,扫到一眼窗外的海,像是有星星在跳。
俞寒想江亦一定会喜欢这样的海。
妈妈精神不是很好,醒一阵睡一阵的,俞寒在疗养院陪她待到下午,妈妈醒着的时候,他就跟她说一些有趣的事,睡的时候就处理工作。
他查了江亦那儿的天气,又是雨。他给江亦发短信:会降温,穿多一点。
但从中午一直到夕阳越过海面,铺进房间,俞寒半边身体在光里,频繁地看手机,江亦没有回复他。
50
晚上妈妈就催俞寒去酒店休息,说他来悉尼这么久了不洗澡好脏,找不到男朋友。
俞寒无语地让她说话难受就少说几句,也打算回酒店去给江亦打个电话。
在飞机上茫然的时候,俞寒希望“妈妈平安无事”,还希望“江亦在我身边”。
妈妈醒过来之后,俞寒的愿望就只剩下“江亦在我身边”没有实现。
酒店大堂的冷气和香薰都在恰好宜人的程度,俞寒等电梯的时候,猜江亦可能还在睡觉,他总是喜欢在休息日的下午睡很久。
出电梯的时候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江亦发来了语音电话,他接起来说“喂”,在江亦说“俞寒你在哪”的同时,他路过的一个房间门开了。
俞寒不知道他是先听到江亦变得近且真实的声音,还是先看到江亦还在滴水的脸,江亦身侧站着金发碧眼的男人,手自然地放在江亦的头顶。
房间里传出来嘻嘻哈哈喝酒碰杯和打牌的声音。
江亦瞪大眼睛看着俞寒甚至忘了做出任何反应,俞寒觉得江亦看上去跟自己一样惊讶,如果他还能感受到俞寒所感受到的愤怒、难过这些情绪就更好了。
俞寒忘记自己接通电话就跟江亦分享好消息,并且道歉的打算。他很快挂掉电话,没有再看江亦,径直走向隔壁自己的房间。
他听见江亦着急地说了一句“leave me alone”,然后跑到俞寒旁边。
“俞寒,我不是……”江亦从震惊变成紧张,声线抖得明显。
俞寒拿房卡竖在江亦的嘴唇前面,示意他不要讲话,然后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江亦,不顺眼的被揉乱的头发、不顺眼的湿润眼睛、不顺眼的被水打湿的前襟。
他有一瞬间觉得是不是世界上有很多个江亦,而这个江亦不是属于他,不是他发短信要对方“穿多一点”的江亦。
但他还是很清楚,站在他面前的人,越过千万里,并不是为他而来,但千真万确就是世界上仅此一个的江亦。
俞寒说:“我要先洗个澡,你去玩,我等会儿来找你。”
酒店过于明亮的走廊灯,照得江亦脸色越发白,看起来很无措的样子。
江亦站着没动,俞寒刷了卡,然后进去关了门。
俞寒踏进注满了水的浴缸,认为现在再去思考江亦,不仅没有特别大的意义,还一定会让他思绪混乱。
漫出来多余的水沿着浴缸的外壁往下淌,按摩功能启动时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让浴室不至于太安静。
俞寒闭上眼睛,回想了他活过的二十几年。
他觉得自己像多年前的一个公益广告里的被踢来踢去的易拉罐。父母离婚之后,妈妈忙事业,爸爸忙新欢。他被命运怜悯,认识江亦,得到江亦轻易给出的笑容和只给俞寒看到的眼泪。
然后被江亦抛弃,被重新踢回安定下事业的妈妈那里。
妈妈搬到悉尼,江亦又回到俞寒身边,展示出毫无保留的爱和依赖。
现在妈妈病重刚刚苏醒,江亦身旁站着他从未提起过的跟他同样优秀的男人。
俞寒想如果每个人出生都像机器人被写好了程序,他身上跑着的那条一定叫做“只能得到一个人的爱”。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4:09
对不起,宝宝
51
俞寒觉得自己好像在浴缸里泡了很久,穿衣服的时候想江亦他们会不会已经结束玩牌,转场去往下一个有趣的地方。
他的思绪和行动有点分节,心里想应该快一点去找江亦,手却对着镜子仔细地抓头发,要不是实在疲惫,可能还要喷点发胶。
如果俞寒提前知道打开门会发现江亦一直站在他的门口,那么他会意识到,他没有必要花很多时间吹头发,也不应该。
开门的声音好像还吓了江亦一跳,他看向俞寒的眼神还带着点惶然。
俞寒握了一下江亦的手,果不其然,被冷气吹得冰凉,他不满地说:“这么冰,不是让你先回房间吗?”
江亦没有回答,把俞寒的手握紧了一点,但俞寒本来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你的朋友们呢,走了吗?”
江亦小幅度地摇头:“没有。”
俞寒牵着江亦朝那边走,用陈述的语气问:“我能认识他们吗?”
“好。”江亦马上答道。
房门虚掩着,能听到里面热闹的声音。江亦领着俞寒进去,对着他那群大学时结识的好朋友们,磕磕巴巴像个从来没说过英语的人,介绍完俞寒的名字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有人起哄问江亦:“Joe,他是你男朋友吗?”
江亦顾虑俞寒可能还在生气,想回答“我还在追他”。俞寒就先一步牵着江亦的手把他拉近了,然后很轻地吻了江亦的额头,笑着对大家说:“是的。”
然后他们受到热烈但是友好的起哄,江亦的朋友们邀请俞寒一起打牌。江亦脸红红地贴在俞寒旁边坐,帮他算牌。
俞寒像个没主见的妻管严,江亦说出什么他就出什么,一边兴致勃勃地听人说江亦大学的时候很多人追,但没人成功过,他们以为江亦的取向是知识,毕竟他看起来像是对最高分有什么执念。
最后俞寒的面前堆了一摞面额一块的美金,他们就不再让江亦和俞寒参与,并且不客气地要求他们交出所有的一美金。
他们开始新的一轮,江亦就拉着俞寒出来。被俞寒攥着的那只手变得温暖起来,这让俞寒很满意。
俞寒把江亦带进自己的房间,倒了一杯热水在茶几上,说“烫,等会儿喝”。
江亦陷进柔软的沙发里,脸和耳朵都是诱人的粉色。俞寒一边说“晚上有没有吃饱”,一边去开冰箱。
没有走动,江亦没有用很大力气扯住俞寒的衣角,俞寒就无法再动,他背对江亦,听见江亦小心地说:“可不可以听我说一下呀。”
但实际俞寒很讨厌这种江亦说话如履薄冰的时刻,或者说他很讨厌让江亦变得胆怯的自己。
他走到江亦旁边坐下,江亦调整了一下姿势,面向俞寒,看向俞寒的眼睛里有紧张和真诚。
“我不是故意对阿姨生病的事表现得很冷漠的。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说我想去看望一下她。”
“我本来也没有要来悉尼,是那天我让你不高兴了,然后你说‘算了’什么的,我觉得有点难受,才答应Robin的。”
“哦,Robin就是刚刚在门口那个人,他生日。”
“你妈妈生病,你一定很着急和难过,我却跑这么远来玩和喝酒,我应该陪着你的。对不起,俞寒。”
“我打算明早就回国的。”
江亦漂亮、湿润的嘴巴在俞寒咫尺之间一张一合,他好像听到了江亦在说什么,又好像没有,最后抓住最不重要的一个点:“喝了很多酒吗?”
江亦老实说“不多,只有一点点晕”。
俞寒慢慢地凑近江亦,气息扑在江亦唇角:“可以亲吗?”然后吻住江亦的双唇,吞下他还没有发出声音的“嗯”。
俞寒拉过江亦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肩上,自己则搂住江亦瘦得脆弱的腰,用力地箍紧了对方。他吻得也很用力,但好像情欲的味道不是特别重,像小动物圈地盘一样固执。
江亦嘴唇被吮吻得发麻,还有些喘不过气,就错开了一点,接着把头靠在俞寒的肩膀,很结实地拥抱在一起。
“我以为你生气了,因为你看起来很不高兴。”江亦说话时脖子贴着俞寒的锁骨,俞寒感觉到江亦声带的震动。
俞寒微微低头,亲江亦的脖子和耳朵,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是很不高兴的,
“但那个瞬间我很害怕。”
俞寒在看到Robin的时候意识到,江亦还有其他的信任的人,他可以有很多个优秀的选项可以选择。而俞寒甚至不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或者是否有优势。
总不能是没有耐心地对他说“算了”,也不会是把他关在门外吹冷气,等自己泡澡、吹发型。
从七年前面对江亦的告白,到现在面对江亦的抱歉,他都一直作出错误的回应。
他只能愚钝地去认识江亦的朋友,告诉他们江亦已经有爱的人,只能在和江亦的吻里再次找到安全感。
他说:“不想见谁都是你的自由,我不应该给你压力。我才应该说对不起。”
俞寒轻轻抚摸江亦的头发,对他说:“对不起啊宝宝,我又让你受委屈了。”
江亦没有回应他,俞寒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僵了一瞬,然后锁骨传来尖锐的痛,江亦用了很大的力气在咬他。
成串的大滴眼泪掉在俞寒肩上,又飞快地滑进衣服里,他又安抚性地叫江亦“宝宝”,就被江亦猛地推开。
眼睛很红,眼泪不停地往下滚,江亦撅着嘴,自以为很凶地瞪着俞寒:“不许把我关在门外!”
俞寒说:“对不起,宝宝,再也不会了。”
“不许跟我说什么算了、烦了!”
俞寒捧着江亦的脸擦眼泪:“再也不说了,宝宝。”
江亦带着哭腔生气地骂:“神经病!你不知道我害怕吗!把我关在走廊!老是说吓我的话!”
俞寒只好一直道歉,一直替江亦擦眼泪,觉得江亦的泪腺好像瀑布,整张脸都是湿的。
江亦哭了很久,一边乖乖地喝俞寒给他喂的水,一边翻来覆去念叨:“我一个人去美国多害怕啊,你还要和我分手,狗东西俞寒,神经病,谁要喜欢你,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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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xx的大学生
52
海风把厚重的落地窗帘微微吹开一些,天光晃动着钻进房间。
江亦蜷着身体,睡得很熟。脸埋在俞寒锁骨的位置,呼吸平缓。俞寒安静地看了半晌江亦乱蓬蓬的头发,又闭上眼睛,闻到熟悉的江亦的味道。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江亦已经不在床上了,俞寒胡乱摸了几下已经失去温度的那一侧床单,同时感到荒谬和真实,紧张和踏实。
是一个由快乐、眼泪、矛盾、与和好组成的晚上。因为毫无准备,俞寒度过这个夜晚的每一刻都只能全神贯注,每一刻脑子里都有无数个念头在转。但时间反而因此过得飞快,从他在酒店房门口看到江亦,到江亦站在门口吹着冷气等他,再到认识江亦的朋友,最后江亦在他怀里哭。
其实相比快乐,他感受到的惶恐和后怕要多得多。俞寒心里很清楚,又老是忘记的一点是,江亦可以有很多很多的选择,俞寒甚至算不上他的最优选。
他所有的倚仗,都来自江亦展示出来对他的喜欢以及纵容。
昨天晚上在门口看见冻得有些瑟缩的江亦,俞寒突然想,江亦小心翼翼珍之重之地追着俞寒,他自己分得清吗?到底是真的还喜欢,还是只是年少的执念而已。
但无论江亦分不分得清,他都没有机会轻易走掉了。
过了一会儿,江亦走进房间,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俞寒:“穿成这样是不是不太正式。”
昨晚上江亦哭得话都说不全,才想起来问俞寒为什么也在悉尼,还对着俞寒翻白眼,说是不是跟踪他。
俞寒搂着他,说:“我妈在悉尼养病,所以之前我说的让你请假陪我啊。”
“哦。”江亦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明天去看看阿姨吧。”
俞寒回忆好几次江亦听到他妈妈时的奇怪反应,摇头道:“不用去,她已经脱离危险期了。”
江亦就从俞寒怀里出来,坐直了,摸了摸俞寒的头发,哄小孩一样:“还是见见吧,毕竟是我未来丈母娘呢。”
“哦。”俞寒学江亦的语气道,“不是现在的丈母娘吗?”
“是是是!”江亦高兴地笑,语调都扬起来,还带着刚哭完的鼻音。
江亦穿着灰色卫衣,浅蓝色牛仔裤,脚上踩着运动鞋,抿抿嘴才说“本来就是来玩的,就只带了舒服的衣服”。俞寒靠在床上,手交叉在脑后,睡衣散散地松开,露出一片胸口的皮肤,说出来的话也很像流氓:“你好像我包养的大学生哦。”
然后俞寒就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红脸蛋和红耳朵,得到没有新意的江亦的回答:“神经病。”
53
俞寒妈妈住的疗养院离酒店不远,都在海边。海风和煦,他们沿着海滨步道往疗养院走,俞寒偏过头看到江亦的头发在风里舞动,他牵了江亦的手。
有情侣骑着自行车越过他们,黏糊糊的笑声留在风里。
俞寒觉得如果他们没有分手过,那么江亦也会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给他念一些在网上看到的谐音梗冷笑话,一边自己笑得在车上晃来晃去,然后被俞寒伸到背后来的手捏住嘴巴。
度过轻松又年轻的大学时光。
悉尼的天空看上去很高很远,蓝蓝的底色,飘着蓬松的云。江亦仰着头走路,说国内他看到的云都压得好低,没有悉尼的好看。
俞寒点点头:“美国的云是不是也好看?”
事实是俞寒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他认为自己已经早就不介意了。
江亦没再去看云,沉默了一会儿,他拉了拉俞寒的手,说:“俞寒你别怕,无论你妈妈再怎么反对,我都不会再走了。”
俞寒想说自己没有怕,也不知道江亦为什么会觉得他妈妈会反对他们在一起,但眼前江亦作出承诺的样子看上去很真诚,也很可信,俞寒便没有反驳,说:“好。”
说话间就快到疗养院了,江亦对着门口的绿植和疗养院的规格大惊小怪,小声地跟俞寒约定以后也来这里养老。
在大堂之前的草坪上,江亦拉住俞寒,一边轻轻地踢鹅卵石,一边开玩笑:“要是阿姨骂我,你可要保护我啊。”
江亦其实不知道自己装云淡风清的本事多差,俞寒觉得江亦紧张得很可爱,穿卫衣很可爱,踢鹅卵石也很可爱。他在江亦额头吻了一下,说“别怕,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穿过走廊,正好遇到护士从俞寒妈妈的房间走出来,她跟俞寒打了个招呼,告诉俞寒他妈妈恢复得很好。
俞寒说谢谢辛苦了,然后拉着江亦推门进去。妈妈没躺在床上,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很开心的样子,问俞寒:“这是你朋友啊?”
江亦看着沙发上和善地招手让他过去坐的女人,一时间震惊又迷茫。
“你好小朋友,我是俞寒的妈妈,你可以叫我陶阿姨,快过来坐!”陶远姿扶着沙发背站起来,示意他们快点过去。
俞寒赶紧说:“你别站起来了,我们过来!”
但江亦好像格外紧张,愣在原地,他拉了两次才把江亦拉到沙发上坐着。
陶远姿坐在单人沙发上,用大家都听得到的音量跟俞寒说悄悄话:“是你男朋友吧?”
俞寒无奈地说“他听得到”,又说“他是我包养的大学生。”
江亦:“哎!”
陶远姿:“啧!”
两个人的手同时拍到俞寒的腿上,江亦的手不小心拍到一点陶远姿的手背。他立刻坐直面向陶远姿:“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陶远姿说没事儿,然后一脸八卦地问:“你们俩在一起多久啦?”
江亦甩掉脑子里关于李倩茹的问题,想了想,他和俞寒虽然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但好像还没有正式地重新在一起,就保守地说“没有很久”。
又解释道:“我不是大学生,我已经工作了。”
陶远姿又用那种悄悄话语气对俞寒说:“好可爱哦。”
俞寒笑眯眯地:“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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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寒是个笨蛋来的
54
陶远姿把俞寒赶开,自己坐到江亦身边,跟他说一些“俞寒是个笨蛋来的”、“他欺负你你就揍他”、“阿姨给你撑腰”之类胳膊肘往外拐的话。
江亦听得很认真,有些拘谨地笑着,就真的像一个很乖的大学生。但俞寒觉得,每当妈妈转头跟自己说话,江亦就会有点走神,盯着陶远姿的脸,或者虚空的某个点发呆。
“你爸一家子再找你没?”陶远姿挽着江亦的手,打听什么八卦一样问俞寒。
“他哪里拉得下脸,倒是李倩茹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俞寒削苹果的手没停,抬眼看了看江亦,解释道,“我妈现在是单身贵族呢。”
“呃……那李……”
“李倩茹给你打电话干嘛?是真不要脸呐。”陶远姿顺手拍了江亦大腿,又笑眯眯地跟江亦道歉,“不好意思啊宝贝儿。”
“哎,我那个弟弟,要上初中了,成绩一塌糊涂,求我在株湾那儿的房产证上给加个名字,好让他上学区房。这家人算盘打的可真是响。”
陶远姿把削好的苹果给江亦,云淡风轻道:“报应呗。”
江亦好像终于没有那么懵了,他赞同道:“确实是。”
他们没有聊太久关于俞寒他爸一家,江亦听他们说那几句,好像就是完全在讲邻居家八卦一样的态度,一点也不在意。
过了会儿护士带着护工进来,说陶远姿还不能坐太久,要她回床上休息。江亦就拉着俞寒出去了。
俞寒看江亦很着急的样子,以为他紧张得不行,打算安抚他几句,但江亦看起来非常地严肃,他突然觉得,江亦要说的东西,大概至关重要。
江亦瞪了俞寒几秒,然后撇开头对着旁边的玉兰树,缓慢而口齿清晰地说:“我 操 他 妈。”
俞寒震惊地把江亦的头掰回来,几次张嘴尝试说话,都不知道说什么。江亦从未说过这样的脏话,他骂人都只会软绵绵的“神经病”“不要脸”这一类,俞寒都不知道江亦的愤怒从何而来。
“宝宝你干什……”好不容易挑出一个问题来问,还没说完,就被江亦捂住嘴巴。
“李倩茹是你爸的新老婆?你爸妈什么时候离婚的?李倩茹和你爸又是什么时候结婚的?不要问我问题,直接回答。”江亦一连串地说。
“……”俞寒脑子被江亦的话搅得乱糟糟,甚至还分神称赞江亦没有用“后妈”这个说法,他回答道,“是的,高三毕业之后,高三毕业之后。”
“那岂不是离婚之后立马就再结婚?”江亦看向俞寒的眼神都开始写着“小可怜儿”,他拉了俞寒的手臂,说,“对不起啊,没有陪着你。”
俞寒白他一眼:“你拉我来讲我家的八卦啊?”
江亦说:“不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可能会让你惊讶和愤怒,但你不能骂我蠢,也不能揍我,不然我找阿姨告状去。”
头顶大朵大朵的白色玉兰花繁复地缀在树上,江亦温热的手握着俞寒的手臂,看向他时,神情专注。让俞寒觉得无论江亦说的将会是什么,他都能够接受。
于是他说:“嗯。”
“李倩茹来找我的时候,说的是‘我是俞寒的妈妈’,后来她给我看了一堆我们俩的照片,信封上写的‘李倩茹收’,我才知道她叫李倩茹。
“她说要我们俩分手,不然就把那些不怎么得体的照片在校门口发。
“我那个时候18岁,一帆风顺长大,什么世面都还没见过。我就……我后来每天都在后悔,但我已经出国了。
“我想的是,等我不用怕任何威胁的时候,我就回来找你。所以我现在才回来。”
江亦的声音越来越轻,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这是他最为隐秘也从未完全愈合过的伤疤。以前老师说,要真正掌握某个知识点,你就跟你的同学描述一遍,能清楚讲出来,就说明你掌握了其中的核心。
他觉得此刻自己的讲述磕磕巴巴没有逻辑,但他依然在这个过程中认识到自己的懦弱和蠢笨。
“唉,”江亦突然泄气地笑了一下,玩笑一样地说,“我本来想说李倩茹罪该万死,没想到说下来还是我自己的问题。”
俞寒把江亦搂进怀里,说:“不是。”
他说:“不要用25岁的江亦的标准去要求18岁的江亦。”
还说:“不要拿我早就已经不在意的事情,反复为难你自己。”
太阳被云层遮起来之前,俞寒吻住江亦柔软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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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是爽文了吧!
55
李倩茹最近心情很好,俞寒约了她见面。虽然没有直接同意把房子过户给她儿子,但也算一点进步。
她觉得大概是俞寒亲妈病重了,他一个人扛着,就念起他爸的好了。俞寒约她在一个咖啡厅见,李倩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进去,俞寒在靠窗的位置坐着摆弄手机。
学校附近的咖啡厅总是很多年轻人,小声地叽叽喳喳说话,也不乏黏黏糊糊的小情侣。与其他地方安静的咖啡厅不同,这里放着李倩茹并不熟悉的音乐,鼓点密集,显得很热闹,但因为年轻人居多,因此也并不违和。
“在和谁聊天啊,笑得这么开心?”
俞寒抬头,看到李倩茹摆出自认为最亲切的笑容,用熟稔的语气跟他讲话。
“朋友。”俞寒把手机熄屏,自然地说。
“朋友?我还以为……”李倩茹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好让俞寒知道“我有你的把柄”。
俞寒笑了笑,问李倩茹喝什么。
“美式无糖吧。”她像一个理所应当的长辈一样,对俞寒和蔼地笑,“阿姨控制体重,不能吃甜的。”
俞寒赞同地点头:“那多吃点苦的吧。”
李倩茹以为俞寒跟她开玩笑,想说“你这孩子”,俞寒打断道:“阿姨是知道江亦吗?”
俞寒设想过李倩茹的反应,沉默、惊慌或者是否认,但李倩茹只是想了两秒,然后摇摇头说:“不认识。”
太他妈可笑了,始作俑者轻松地忘记江亦的名字,而他们两个七年之间没有见过面没有说过话,也没有原谅过对方和自己。
但无所谓,无论她记不记得,俞寒都没有打算轻易放过她。
他说:“就是我高中那个被你逼去美国的对象。”
李倩茹怔住,后知后觉想起那个皱着眉说“我已经联系好美国的学校了,很快就走”的小孩儿,后背就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俞寒说话时没什么表情,李倩茹才意识到俞寒此行见她的目的大概与她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不得不收起故作熟稔的姿态。
但俞寒好像不是很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地说:“我要知道当时所有的事情,江亦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请你一字不落说出来。”
李倩茹看起来非常紧绷,手里攥着手机。俞寒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出真心实意的讥讽的弧度:“在录音吗?没有关系,给我那个爸听或者给警察听,我都无所谓。正好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你都最好记清楚。”
“你们家现在倚靠的那个公司,麻烦你去查查实际控制人是谁,我可能没有遗传到我妈的心软。”
“你算什么东西,来算计我?”
“哦,还有我那个弟弟,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啊,就算了上了学也没什么用吧。我看你还是早做打算把他也送出国吧,”俞寒停顿了一下,像是思考了一番,“美国就不错,您应该很熟悉这个流程。”
李倩茹的表情意料之中地变得很难看,俞寒心情就明媚了许多。
他摁亮手机屏幕,壁纸是江亦搂着甄珠,两个宝贝笑得一样傻,他看了一眼时间,说,“我一共有20分钟,你考虑考虑。”
俞寒松驰地靠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打字,对江亦说“花我收到了,娶我的人在哪里”,露出愉快的表情,好像说出那些刻薄话的人不是他。
咖啡厅的音乐还是非常热烈,墙上的屏幕里有漂亮的女孩子在跟着节奏跳同样热烈的舞。李倩茹走神想了儿子墙上贴的女明星海报是不是也会这样跳舞。俞寒没有给她很多时间,她只能仓促地开口:“我本来只是到你学校找你,想跟你熟悉一点,毕竟以后会是一家人的。”
她到学校的时间不算早,已经放学有一会儿了。她第一次去俞寒的学校,七拐八绕走到了一栋不知道什么楼前,看到俞寒搂着一个男孩接吻的时候,李倩茹想的是“可以不用费劲去跟俞寒套近乎了吧”。
俞盛再爱俞寒,也不会让同性恋儿子继承公司啊,李倩茹觉得。
李倩茹好像找到个比较好解释的角度:“江亦不走,难道你爸爸会让你一直跟一个男的搞同性恋吗?”
俞寒的眼睛越过手机朝她看过来,像看到什么格外好笑的东西一样笑了好一会儿,才用怜悯的语气说:“你没有意识到吗?他从来也管不到我啊。”
他拎着手机敲了敲木制的咖啡桌,发出沉重的“笃笃”声。俞寒终于没有耐心听李倩茹鬼扯,他说:“我来说吧,不对的地方你尽管反驳我。”
“你看到我和江亦的确是意外。但你雇人跟踪我们、偷拍照片并威胁江亦出国,打的主意并不是要我们分手,因为这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你想的是,江亦一个小孩子肯定沉不住气,他会跟我说,或者跟我分手,然后我来找你吵,最后被我爸知道,你就有的是办法让我身无分文地跟我妈走。你没有想到你把江亦逼得那么狠,他都一个字都没跟我说,真的去了美国。”
“但对你来说有什么呢,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也没有受到任何损失。”
俞寒喝了一口拿铁,不紧不慢地说:“但你还没有算到,我爸管着的公司,姓陶。”
“但这也不用算啊,又不是什么秘密。”李倩茹不再挣扎,涨红了脸瞪着俞寒,俞寒心情更好了一点。
“李倩茹,你回忆你自己活了的这几十年,不觉得可笑吗?”
“你不是爱算吗?我把你后面的人生算给你听,你儿子上不了任何一所高中、大学,你把他送出国,你们家指望的那家公司会倒闭,你和俞盛会进入失信名单,出不了国。”俞寒学李倩茹刚来的样子,对她和蔼亲切地笑,“江亦过的孤立无援的日子,我弟弟当然也要试一试。”
俞寒说完就准备走了,想起什么似的又坐下,对李倩茹说:“有句话很重要,怕你没听清,我再重复一遍:
“你算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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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梅仙子之舞
56
陶远姿并没有让他们在悉尼待很久,俞寒和江亦看她确实没有大碍了,就一同回国,各自都堆了一堆工作。
俞寒回了公司,进办公室一眼就看到已经被秘书插在花瓶里的蔷薇花,滴了生长液,花开得还算不错。
十几岁摘花的江亦,和二十几岁栽花的江亦同时在俞寒的眼前晃。俞寒还没在办公桌前坐下,就又拿着车钥匙一边给李倩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假装没看到秘书抱着一沓文件咬牙切齿。
从咖啡厅出来,他开车绕去花店,买了一大捧洛神玫瑰。
江亦的公司离得不算近,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公司门口。在别人家公司门口掏出手机,秘书给他发了微信,简短的两个字:老板。
俞寒回:加油[奋斗][奋斗]。但没有收到回复。
他拍了一张江亦公司门口的照片,然后给江亦发消息:可以来接你下班吗?[图片]
江亦大概是联想到前段时间女生被尾随的新闻,过了一会回他:……你好像个变态。
又说:你开进停车场吧,我给保安打电话,我还要一会儿才能走
俞寒发动车子,开进旁边的露天停车场。不是很好意思让秘书定餐厅,他在手机里翻了好半天通讯录,才找到餐厅经理的电话。打完电话他把手机扔到副驾驶,把椅背往后调了一些。
从在悉尼江亦跟他说起,到今天见到李倩茹,俞寒接收到巨大的信息量,现在坐在离江亦不到5分钟步行路程的地方,在安静的车里,他好像才喘了很长的一口气,有力气去想一些事情。
大约半小时之后江亦敲了俞寒的车窗。应该是跑着过来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呼吸也有点急,他在车窗外看不见俞寒,但还是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俞寒伸手开了车门锁,忽然想起江亦从美国回来那天,也这样站在车窗外,因为看见他紧张得攥紧了行李箱拉杆,之后抱着玫瑰花在副驾悄悄地、安静地掉眼泪。
江亦拉开车门,很惊讶地把花抱起来,对俞寒说:“好漂亮!”然后很随意地把俞寒扔在副驾的手机塞进自己包里。
俞寒就觉得,江亦就应该是这样的,应该觉得俞寒送花给他是理所应当,应该自然随意地处理俞寒的一切,应该因为俞寒而神采奕奕。
江景餐厅,钢琴师手指翻飞,弹轻快的《糖梅仙子之舞》。江亦小声跟俞寒说他在美国住的公寓,楼下有一家咖啡厅,每到圣诞节前后就会放这个曲子。
“听起来让人觉得好像很开心。”他说。
晚风掠过奔流的江水,再翻进餐厅的时候就带着些许凉意。墙边的绿植随着风轻轻地摇晃叶子,“听起来让人觉得开心”的钢琴声踩着节拍钻进俞寒的耳朵。
他吃得很少,看江亦差不多吃好了,就把手边的柠檬水递给他,俞寒说:“那你在美国,开心吗?”
江亦喝着柠檬水对俞寒眨眨眼睛,放下水杯才说:“不开心啊,很想你。”
俞寒说“嗯”,然后说:“我今天去见了李倩茹。”
“啊。”江亦垂下眼睫。
“就算……”俞寒顿了顿,说,“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呢?”
“我不想你知道,”江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一边思考一边缓慢地说,“一开始,我很卑鄙地把那些事当成我的砝码。”
他在孤独的每个时刻,都自我感动地想,如果俞寒忘了他,和别的谁在一起了,他就把全部的事都告诉俞寒,要俞寒后悔、难过、回心转意。
但江亦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俞寒依然表露出江亦所期待和幻想过的包容和爱意。他在俞寒墨一样的眼睛里照见自己。
“我有时候会觉得,我只是个独自逃跑了的胆小鬼而已。”江亦看向俞寒的眼睛。
俞寒想,可能江亦避而不谈的这些,是他每个没有睡眠的晚上会反复回想的,每回忆一次,江亦给他自己写下的罪状书,笔墨就更深重一点。
江亦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给江亦很多的爱,给他们的研究院很多的时间。他在宠爱与称赞中天真且不设防地长大,而他醉心于学术的父母没能教给他怎么去应付不怀好意的其他成年人。
然后他遇到李倩茹。
得到很多爱的人不会吝惜付出真心,被周全保护着的人也会勇敢地去保护别人。
俞寒对江亦温柔地笑:“不是,那是江亦做过的最勇敢的事。”
于是江亦也开心地笑起来,眼睛在灯光下看起来亮晶晶:“我只有那时候一个人坐上飞机的时候这样想过。”
俞寒说:“是吗?”
江亦瞪他:“你都要和我分手了,我还自己去美国,我伤心得要死,只好自己夸夸自己了。”
在最后一刻倏然来临之前,人人都以为自己拥有大把时间。
当时江亦坐在远赴美国的飞机上,翻遍了背包都没有找到降噪耳塞,恍然想起之前每一次去外省参加竞赛,都是俞寒一边说他“懒死你算了”,一边给他收拾行李。
飞机升空让他有轻微的耳鸣,广播里空乘提醒乘客收起小桌板的声音因此显得忽远忽近。江亦后知后觉,他好像真的要和俞寒分开很久,也有可能永远分开。
他后来偶尔想起这一刻,总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坐飞机,只是没着没落地浮在万米高空。
“叮叮”,俞寒敲了两下杯子让江亦回神。
幸好俞寒现在坐在对面,对他说:“你可以一直这么想,江亦是最勇敢善良的人。”
《糖梅仙子之舞》真的会让人觉得开心。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4:21
喜欢你湿头发(正文完)
57
从悉尼回来之后,俞寒三天两头往江亦家跑,带着甄珠蹭吃蹭喝。洗完澡穿江亦的衣服,还要厚颜无耻地抱怨:“宝宝,内裤好紧啊。”
江亦在沙发上看邮件,头也不回地拿抱枕扔向俞寒,说:“出去!”
俞寒把抱枕重新放在沙发上,从沙发靠背那儿搂着江亦的脖子,说话时气息扑在他的耳朵上:“我不。”
江亦感觉那一侧身体的鸡皮疙瘩全部站起来敬礼了,俞寒湿漉漉的脑袋靠在他肩膀,江亦说:“如果我电脑键盘进水了失灵了,你就回你自己家睡。”
“真麻烦,”俞寒说,他把江亦腿上的电脑搬到茶几上,又把江亦搬到自己腿上,然后把毛巾递给江亦,“那你给我擦。”
江亦握着毛巾没动,盯着俞寒看了几秒。
“唉。”
“为什么叹气?”俞寒靠过来,因为担心打湿江亦的衣服,又保持了一点点距离。
因为喜欢你贴着我,因为你还是很喜欢我而觉得很幸运。也因为我们之间错过很多年而感到非常非常遗憾。
江亦拿毛巾把俞寒的头拉向自己,很轻地亲了俞寒的嘴巴,然后隔着非常近的距离,江亦的视线描过俞寒的头发,眼睛和鼻尖,最后停在嘴巴上,他说:“喜欢你。”
“喜欢你湿头发。”
俞寒凑近了吻江亦,手抚着江亦的背脊,一边含糊地问:“为什么喜欢湿头发。”
江亦把俞寒推开一点,用毛巾搓了搓他的头发,缩着脖子笑起来,说:“因为很性感。”
甄珠俞寒在沙发旁边的曲奇形状的垫子上趴着睡觉,尾巴晃来晃去。
俞寒手臂用力了些力搂紧了江亦的腰,另一只手按着他的江亦的后脑勺和他接吻。他轻轻地蹭了一会儿江亦的嘴唇,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缝。
江亦尝到一点点薄荷牙膏的味道,他闭上眼睛,听见俞寒贴着他的嘴唇叫他“宝宝,张开”。他微微张着嘴,俞寒的舌头就钻进来,和他的缠在一起。
江亦的手本来拿着毛巾,此刻插在俞寒发间,沾上俞寒头发上没擦干的水。他坐在俞寒大腿上,明显感觉到某个地方慢慢地顶了起来。
俞寒的手顺着江亦的腰慢慢往下滑,江亦捧着俞寒的脸,说:“俞寒,头发……”然后颤了一下,发出很小声的喘息。俞寒握着江亦已经硬起来的地方,嘴巴贴着锁骨一张一合,问他:“嗯?头发什么?”
“还很湿……”江亦用力抱住俞寒。
俞寒手指指腹蹭了蹭江亦湿润的前端,又把沾着粘液的手指伸到江亦眼前给他看,说:“宝宝这里也很湿。”
江亦闭上眼睛,喘息更重了一点,他抱着俞寒的脖子,嘴巴在离俞寒耳朵很近的地方,抖着声音说听起来很可怜的话:“求求你。”
俞寒搂着江亦半躺在沙发上,江亦靠在俞寒的臂弯不好意思睁眼睛,俞寒的手指抚摸他的嘴巴,江亦就像小狗狗那样顺从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江亦下面被俞寒不算柔软的手掌包裹着撸动,快感一层一层涌上来。他的手搭着俞寒的腰,钻进衣服里蹭着俞寒的皮肤一点点往上,然后从睡衣宽大的领口钻出来,摩挲着俞寒的头发将他的嘴巴按向自己。
最后江亦咬着俞寒的嘴巴射了出来。
俞寒从茶几上抽了湿纸巾,一边擦手一边说:“真可爱,宝宝。”
江亦的脸埋在抱枕下面,说话带着鼻音,听起来黏黏糊糊:“俞寒,要你。”
俞寒把湿纸巾扔进垃圾桶,凑过去移开抱枕,很轻地亲江亦红红的眼皮。他觉得江亦看上去什么都不会拒绝,于是他问:“在这里吗?”
江亦的确没拒绝,声音更小了:“可以。”
不过等俞寒从浴室拿了东西出来,江亦又说:“能不能让甄珠去外面?”
于是甄珠珍珠嘤嘤嘤地被俞寒关进客房。
“帮我脱衣服。”俞寒说。
江亦红着脸坐起来,掀起俞寒衣服的时候垂着眼睛,不敢和他对视。脱掉上衣,又脱掉睡裤,最后脱内裤的时候,俞寒硬起来的地方用顶起来的地方蹭江亦的手,嬉皮笑脸地说:“你看,我说了很紧嘛。”
江亦推他一把,气呼呼地说“你很烦”,不给俞寒脱衣服,转而捂住自己的脸颊。俞寒很快扒掉江亦身上的衣服,白皙的身体没有遮掩地展现在他眼前。江亦的脸扭向一边,牵扯出性感脆弱的颈部线条,俞寒俯身含住一小块肉吮吸,江亦的喘息通过振动的声带传到俞寒的心里,于是又硬了几分。
江亦攀着俞寒的肩膀,小声地让他“轻一点”,俞寒亲了亲江亦闭着的颤抖的眼皮,哄着他“放松一点,宝宝”。
俞寒不太熟练地挤润滑剂,不小心挤了太多,流得自己手掌和腿心都是。他试探着往里送了一个指头,抬头观察江亦的神色,江亦皱着眉发出小声的哼哼。
扩张了一会儿,江亦按住俞寒的手,说:“应该可以了。”
江亦细白的腿撑在俞寒腰间,俞寒硬得厉害,一点点进去的时候感觉到江亦的腿抖得厉害。他微微张着嘴,声音断断续续,俞寒拿开他按着眼睛的手跟他接吻,又舔掉江亦的眼泪,问他:“很疼吗?”
“没关系。”江亦用了些力抓着俞寒的手臂,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说:“你再亲亲我。”
俞寒亲着江亦,慢慢地动了一会儿,江亦好像渐渐在痛觉里找到一些快感,腿开始不自觉地夹住俞寒的腰部。
“俞寒,”江亦喘息着用气声喊他的名字,“俞寒。”看起来脆弱至极,却对他毫无保留。
俞寒有些忍不住地掐着江亦的脖子用力吻他,下面发了狠地操弄。俞寒听见江亦压着嗓子呻吟,但因为被他压着嘴巴,听起来含含糊糊。
身体里某个敏感的地方不断被顶到,江亦的眼泪又不自觉地流出来,让他有些看不清俞寒的脸,他想要伸手去擦,被俞寒捉住双手压在头顶,彻底地被俞寒压在身下。
当俞寒亲吻江亦胸口的皮肤,舔咬到让江亦难以呼吸的点,江亦就绷着身体射了出来,弄得自己和俞寒小腹上都是乳白色液体。
江亦脑袋一片空白地听着俞寒粗重的喘息,他们身体交合的地方发出令人羞耻的水声。俞寒俯下身舔他湿润的嘴巴,在很近的距离叫他:“宝宝,我爱你。”然后射在江亦身体里。
江亦再次醒来是甄珠在床边叼着玩具嘤嘤嘤,俞寒打开浴室门,小声警告它,吵醒了江亦就等着挨揍。甄珠胆小地缩缩脑袋,抖了一下耳朵。俞寒就看见应该在睡觉的江亦伸出手摸摸甄珠的脑袋,然后头也不回地叫俞寒:“水。”
卧室门开了又关,俞寒端着水杯进来,抱着江亦喂水。喝了小半杯,江亦说:“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俞寒装模作样:“会不会不方便?”
江亦让他把杯子放好,然后抽出一只枕头想去拍他,动作有点大,扯到酸痛的肌肉,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啊……”
“再躺一会儿,宝宝。”俞寒忙过来帮他按腰。
“你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当时签租房合同看到了,我房东叫陶远姿。”江亦瞪俞寒一眼,“快点搬过来,你好烦。”
俞寒笑着亲了亲江亦的额头,说:“好。”
江亦以前想要一个房子,里面装着粉色的洛神玫瑰,一个很大很软的沙发,一只狗狗,一个俞寒。所以俞寒准备好了江亦想要的一切,只要他还要俞寒,他就什么都有了。
2977647932/整理ɞ2021-06-19 00: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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